沈风骨眸中划过了然的神色,斟酌着说:
“养养,人类是很复杂的生物。有时候生气这一种情绪,也有不同的类型。”
小海豚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自己,男人放缓声音说:
“如果有人欺负养养,养养会生气吗?”
小海豚点了点脑袋。
“如果爸爸欺负养养,养养会生气吗?”
小海豚犹豫了一下,迟疑地点了点头。
“养养觉得,这两者是一样的吗?”沈风骨问。
冉木想了想,摇头。
在男人沉静的注视中,小海豚转身埋进水底,化身为青年,再次浮出了水面。
他游到池边,伸出手,消瘦纤长的手指就被握住,传来一阵妥帖的温暖。
“有时候,委屈、气恼,都是正常的情绪,在外人面前尚且需要克制,可养养面对的人,不是外人。”
沈风骨说话的速度放得比平常慢了些,带着郑重的意味。
“爸爸希望你长大,不是要你压抑自己,更不是在我面前伪装,隐藏情绪。”
冉木歪了歪头,好半天没有说话。
谁知下一瞬,青年忽然手上一拽,竟是双手抓着沈风骨的手腕往池子里拖,边拖边蹙起眉,气乎乎地嚷嚷:
“养养现在就要生气!你要下来给养养咬!”
他生气的时候声音显得格外清脆悦耳,带着孩子特有的任性和娇气。
沈风骨怔了一下,见青年力气小拖不动他,咽下喉间的笑意,手一撑便跳进了游泳池。
这一下纵容放水的行为更是让青年又羞又气,没等男人在水中稳住身体,冉木便跳了过去,一把扑到对方身上,瓷白如玉的身体贴进了男人怀里。
奶白的胳膊紧紧地勒着沈风骨的脖子,冉木闭着漂亮的桃花眼,张口就对着沈风骨的颈动脉处咬了下去。
这一下咬是真的用力,嘴里没一会儿便尝到了一点铁锈味,冉木的眼圈反而瞬间红了,松开牙,将涨红的脸蛋埋在对方脖子里,小声又委屈地骂道:
“养养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爸爸说要和怪兽约会,养养就不高兴……”
“可是爸爸解释了,养养还是不高兴,因为养养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养养不知道为什么要无理取闹……明明以前不是这样,长老都说养养听话……”
青年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近乎是呜咽着说:
“养养不是爸爸最听话的小宝贝了。”
沈风骨在第一次哄小海豚睡觉的时候,曾经说过,养养是他一个人的、最听话最乖的小宝贝。
那时候的沈风骨才22岁,年轻气盛,说话做事远比现在少了许多顾忌,更没有如今的隐忍和内敛。
然而那句充满珍惜疼爱的话,被冉木记到了现在。
哪怕他失忆了,他还依旧记得,记得沈风骨说这句话时的语气、音调、表情,记得这个被许多人用烂了,却最能表达珍爱之情的词汇。
“养养想一直很乖,可是现在养养也管不住自己……”
面对毫无条件纵容自己的、最重要的人,恃宠而骄总是难免的事。然而,冉木对这样的改变,充满了恐惧。
然而这一切痛苦不过都源于内心最深处的那一点不安。
沈风骨沉默了许久,抱着青年的手却很稳,手上甚至习惯性地拍抚掌下单薄颤抖的脊背。
良久,他才低头,握着冉木的手指,贴近唇边,在白得透明的手背上亲了一口,又往下,亲了亲乖顺的指尖。
炽热的吻带着安抚人心的温暖,从冰凉的指尖,一路蔓延到心脏,将颤动不安的那颗心,温柔地包裹了起来。
“我从来不觉得养养任性。”
“养养从小就比别的孩子要乖,总是睡觉,醒了也不哭闹,抱一抱就会对我笑。”
“古医生曾经担心养养会得孤独症,因为太乖了,我要是不抱你,你就在地毯上坐一天,自己搭积木,饿了也不知道找我。”
“我养了你一年多,养养才知道伸手,主动要我抱你。”
“你一开始没有爱好,给你什么都接,宝贝一样藏在柜子里。”
“后来总算有了喜欢的事物,养养又格外珍惜,你的好多玩具,过了六七年,还只是有些陈旧,没有坏。”
“大海太危险了,我说不能去,养养就一直待在家里。你会回到堕神海,并不是你自己的主意。哪怕养养非常想念大海。”
“每天下班,养养都在门口花园里等我,后来我给你搭了秋千,你才每天坐着等。”
……
沈风骨每说一句,便轻轻吻一下青年瓷白细嫩的手指。
直到怀里颤抖着的青年彻底平静下来,温顺地同男人胸膛相贴。
跳动的心脏终于同步。
沈风骨才缓慢又笃定地开口道:
“养养在我这里,做什么都不是任性和娇气。别人,我,对养养所有的情意,都是你应得的,天经地义,属于养养。”
“发脾气有什么好怕的?养养甚至都没叛逆过。何况吃醋,在意才会吃醋,想要拥有,独占,都是人之常情。”
或许冉木真的有些开窍了,才会怕成这样,畏惧陌生而汹涌的情感。
但这样的悸动到底太过朦胧了,朦胧到青年根本捕捉不到那一丝非同寻常的心动和颤意,就已转瞬即逝。
沈风骨有的是耐心,何况对着冉木,甘之如饴。
青年听到这里,总算是听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却埋着头更贴近了对方,执着地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