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是刚刚太子跪在那里的时候,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化了许多。等太子开口说话的时候,那种浮躁感也消失不见了,不像是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倒有点像是刚死了没多久的先皇。
但是等燕秦面向他的时候,他心头那点怀疑也消散得一干二净,年轻的太子面上半点不掩对他的厌恶,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心机深沉的。
毕竟是刚死了亲爹,遭逢此等大变,心态会有点变化也是正常,他勾了勾唇角,眼里略过几分讥讽:“殿下这几日辛苦了,还请好好休息,莫误了三日后的登基大典。”
这话听起来是在关心年轻的太子,但配上那种冷漠得能掉冰渣子的语气,完全让人感觉不到一丁半点的关切,倒颇有点居高临下发号施令的味道。
真的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欠揍讨人厌,这种冒犯龙威的家伙千刀万剐也不让人觉得可怜,燕秦愤愤然想着,面上露出这个时候的自己应该有的忍辱负重的表情,咬牙切齿的说:“知道了,孤也请摄政王叔千万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他这话简直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俨然是明着表示了对眼前俊美青年的不喜。
因为拖走了啼哭不止的宫妃,这个时候宫殿里安静得很,便是落根绣花针都能听得见,燕秦也就自然而然地听到了有宫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除了吸冷气,还有焦急,担忧,怜悯的眼神凝聚到他这个年轻的太子,未来的皇帝身上。很显然,他们并不为摄政王的以下犯上担忧,反倒牵挂他这个惹了摄政王不高兴的太子小命。
尽管已经活了第三世,燕秦还是为这样的场景心塞塞的。
到底是先皇灵堂上,摄政王并未有和年轻太子计较的意思,只轻飘飘地扫了燕秦一眼,很快在恭送摄政王的声音中离开了一片缟素的宫殿。
等着摄政王和他那些鹰犬走了,一个天生一副笑模样的中年宦官才凑到燕秦的身边,低声道:“殿下冲动了。”
这宦官是燕秦的大伴常笑,从小陪着他长大,算是燕秦身边十分亲近之人,不管是哪一世,常笑都待自己极好,上一世他把大燕搞得国破家亡的时候,也是常笑挡在他面前替他挨了一刀,虽然最后自己还是死了,但对方的这份恩这些好,燕秦还是念的。
心里有些酸楚,他却摆出生气的面孔,可以扬高声道:“常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孤作为太子,还要向个王爷低头不成!”
发了一大通脾气之后,他命令常笑在偏殿外头跪着,跪够一个时辰才准起来。
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看,燕秦还没回自己的太子东宫,他怎么发的脾气,对常笑说了哪些话,都被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摄政王的耳朵里。
后者听完之后,只给了燕秦十分简明扼要的点评:“蠢货。”
跪在地上向他汇报的宫人低着头,没敢附和摄政王的言论。
骂完未来的天子蠢货之后,还骑在马上尚未出宫城的燕于歌又摆了摆手:“行了吧,继续回去盯着。”
被人骂作蠢货的燕秦打了个喷嚏,趁着没人看见,揉了揉鼻子,又掀开车帘子,看着眼前熟悉的风景。
他父皇的去世并没有给普通宫人带来什么变化,雕龙画凤的回廊不损半点j-i,ng致,大道两旁的花木也仍然是长得欣欣向荣,路经御花园的时候,那些姹紫嫣红的花儿更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完全没有因为这偌大皇城上一个主人的消亡有半点憔悴。
可便是这些没心没肺的死物,在上一世贼寇攻进皇城来的时候,也被毁得厉害,他死前的时候,熊熊的火舌吞噬着这些亭台楼阁,到处都是火光,漫天都是宫人的鲜血。
前世的记忆和眼前的景象交织在一块,他眼睛看得不禁有些发酸。不过下一秒,他想着宫里到处都是燕于歌那厮的眼线,怕第二日宫里传出来太子像个娘们一样偷偷抹眼泪的传闻。
太子殿下的脸色一僵,手一抖,卷起的帘子便落下来,遮住了他那张年轻尊贵的脸蛋。
常笑在殿外的台阶上跪了一个时辰之后,也回了太子东宫继续伺候燕秦。。
待到私下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燕秦给了他一瓶上好的伤药,语气平平地说:“怎么,你这是在孤面前委屈了。”
常笑耷拉着个脑袋说:“奴才不敢。”他做燕秦的大伴以来,一直都十分的被小太子依赖,这还是燕秦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罚他,他难免会委屈,而且他确确实实的是在为了燕秦着想。
“我瞧你没什么不敢的。”燕秦这话说的重,但他把孤改成了我,神情看起来也不像是在动怒,常笑知道主子没生气,又斗起胆子说:“奴才也是为了殿下着想,过几日殿下便是陛下了,这节骨眼上,您何必去找那位的麻烦。等到权力到了您手里,您再生气也不迟。”
燕秦叹了口气:“你知道什么……”他当上皇帝后是什么处境,没有谁比他这个活了三世的人更清楚了。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个时候的处境,大燕皇室子嗣一向稀薄,他父皇活了四十多岁,到死的时候,膝下只得了他这么一个儿子。而且他病来得太急太猛,根本就没有给他这个年幼的儿子铺路就羽化登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