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又如何?”高杉盯着桂的侧脸,两人都是如此平静。但他就是知道,桂的平静,只在面上。
“……狂妄的混蛋。”桂深吸一口气,张口,只吐出这聊聊数字。
高杉闻言一笑,收回手,甩了甩宽大的和袖。
果然。没有拒绝。
他就知道。
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男人分明已经听到了雪落时簌簌的声音,可他没有醒。还在梦里行走。
红色的雨,点点滴滴洒下来。
打湿他的头发,外套,又从额头上,鼻梁上滑落,落尽衣襟里,由内而外地浸透他身上并不厚的衣服。
最后他便如同落进了染缸里一般,浸湿了满身红色的染料,湿淋淋的。但他还在行走。没有停顿地前行。
这雨下落时是无声的。他的梦里向来缺乏声音,就算色彩斑斓,也没有多少声音。
而今夜则意外的更加单调。除了红色绵延的雨,什么都没有。
或许是厌倦了这样不知疲倦地向着未知的方向行走,梦里的他停下脚步,回头。
看到了这雨的源头。
白色的骨骸堆积着,若海一般无边无际,无数的血肉转化为上空赤红发黑的云,凝成红色粘稠的雨滴落下来。
他每向前一步,身后的白骨海,头顶的墨红云便扩大一分。紧追不舍,又不曾逾越,他若不回头,便一分一毫也不见。
于是他长叹一口气,抬手抹掉脸上冰凉的液体,回身过去。继续迈步向前。
身后的景致不容他回头,回头会心神动摇,会怀疑自己,会让他踌躇不前。
梦醒了。
男人睁开眼,借着一丝来自廊下的灯光看了看周围。又醒了啊。他坐起身来,背过手去抹了一把背上的冷汗。
不是噩梦,没有惊恐,只是单纯的汗湿了背心。
他扯开身上的被子,站起身来打开了屋里取暖用的电炉,又取了放在床铺边的打火机和烟,点燃了慢慢吸着。
如同一直以来那般,等着睡意再一次到来。
男人吐出那口烟气后抬手蒙住了半张脸。庭院里除了雪落下的簌簌声,还有其他的声音。虽然细小,但也能清楚地听到。
他若是还在梦里,又该如何?
屋里的温度升了起来,暖炉柔和的橘红色光亮让人感到虚幻,男人将视线转到了通向庭院的门。
门外的庭院里有人的呼吸声,在只有雪落簌簌的夜晚格外清晰。那是谁呢?谁会在这样的夜晚,到他这里来?
如同三年前的雪夜。
每一步落在榻榻米上,都能听到空洞的撞击声。从床铺边到那一扇纸门不过数步,可这几步,他走得十分漫长。
下雪了,就意味着,从今夜往后,是第四年了。
手搭上门边的时候,外面的人长叹了一声。男人看着自己搭在门边的手,手指微微一颤,稍稍用力,便将纸门拉了开来。
黑夜里刺眼的银白色从门隙间闯进来,虽然眼睛不习惯那颜色,男人却没有闭眼。
映入眼帘的。除了庭中满地银白色刺眼的积雪,还有廊下柔和的银白色。
他知道,那个人,不是白。
第26章 贰拾肆
“笨蛋。不会冷吗?”男人一把扣住纸门的边框,在伸手去触碰那个木质廊道下盘腿而坐的人之前,先开口确认那人的存在。
他身上只有一件稍厚的银色和服,腰间一根深紫的宽腰带,就那样歪着头靠在一旁的直柱上,面对着满庭积雪。
“还好吧。今夜怎么又醒了。”银时察觉到身后自屋里流溢出来的温暖,却没有回过头去看从屋里走出来的男人,“做梦了?是个,怎样的梦?”
“雨。”男人就着手里没有摁掉的烟,狠狠吞咽了一口,烟草辛辣的味道让他明白自己并非身在梦中。他吐出那口烟,“红色的雨。”
“白痴。哪里来的红色的雨。酸雨也不是那个颜色。”银时呼出一口热气,右手指尖划过左手的手背,那上面的咒文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异样的触感,“那都是血。”
“下雪了。”男人将视线从银时的背影上挪开,声音里带着难以言说的逾越。就算是有些后知后觉。
“是白色的,银白色的。”
银时眯起眼,看清了面前恰好飘落的一朵雪花,语气轻快地应道:“嗯,下雪了。”
屋里溢散的热气一圈圈包裹了银时,冰冷的四肢开始回暖,银时双手向后一撑,宽宽的袖口盖住了手掌,他仰头反过去看站在他身后的男人。
银色卷起的发丝微微坠了坠,正好露出一双荧红色的眸子,却又因为角度的问题,正好让男人看不到他的下半张脸。银时看见那双烟蓝色的瞳。
“都不问问吗?各种各样的事。”
“要从何问起?”
“嘛……不知道啊。”银时笑起来,回身去,又看相前方,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手背上的咒文随着他的动作暴露在男人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