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佳下车时已经平静多了,十分感激地道完谢。我目视她进了屋,屋里亮起灯,松了口气发动车子。
塞林格望着窗外,说:“你对这一带很熟悉。”
我说是啊,再过去一点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了。
塞林格稍微坐起来了一点,说你指给我看看。
这个要求颇让我有点受宠若惊,我说好,发动车子才想起这路太窄了,要去我住的地方得倒出去,可是这种路况根本没法倒车,我说可能要绕很大一圈。
“嗯,”他说,“我有的是时间。”
我就把玛莎拉蒂小心驶出狭窄曲折的车道,然后掉头重新上立交桥再开回来。
经过一条45度往上的坡道时,我指给他看:“就在上面。”
塞林格沿着那条上坡望上去,说:“在这儿什么都看不见。”
“那要开上去吗,路况不是很好。”我说。
“能多不好,还有小屁孩朝我射子弹吗?”他说,可能喝了酒,醉意始终没那么容易消散,最后竟然嘟囔了一句,“那就都缴了。”
那语气里带着阿岚所谓的混世魔王的狠劲,又有种孩子气的认真,我想笑,但争气地忍住了。
车子沿着上坡开进去,四周熟悉的景物让我有些怀念,有我买过泡面躲过雨的小超市,有修过电脑和音响设备的修理店,店门外还停着老板的自行车,有冬天时会来犒劳自己一顿的小火锅店……
我把车停在路边,看着对面围墙里那栋四层楼的小公寓,说:“林赛哥,就是这儿。”
这么一个独门独栋的旧式洋房,里面总是住着三十好几人,大多数是大学生和毕业后来寻梦的年轻人。
塞林格有些好奇地抬头看向那些亮着光的阳台,说你住哪一层?
我笑着说看不到的,我住负一层。
塞林格好一阵没说话,我忽然有点后悔就这么说出来,就让他以为我住在阳台那儿,每天能看见升起落下的太阳多好。
我不想他同情我,刚想说住地下室有地下室的好,做音乐安静,也不容易吵到人家,塞林格忽然说:
“不可思议,你能在这样的地方写出那些歌。”
夸得不动声色但又直球得不行,他可能自己没有发觉,我却耳根一阵发烫,低头发动车子,说像我这样的人挺多的。
塞林格看了我一眼:“多吗?”
可能是因为他醉了,我总觉得今天的塞林格显得格外不一样,好像处于混沌和清醒的边缘,放纵和克制的边缘。
回去的路上塞林格问我:“她舞跳得很好吗?”
他问得有点突然,我反应了一拍才知道他在问什么。其实我不懂跳舞,但董佳跳那个黑天鹅,在我换台时无意间看见,就觉得很美。
“你都不懂跳舞,你怎么知道就很美。”塞林格说。
我有点不好意思,对舞蹈我确实是一窍不通:“可能是因为……所有艺术都是相通的吧。”
可是跳得再好,得罪了上层她还能进决赛吗?这之后她该如何做,该不该用这个机会换取自己以后平步青云?可是能跳出那么惊艳的舞蹈的女孩,肯定不会愿意的。
车子卡在了高架桥上,一动不动,车里只有或静止或闪烁的光晕,塞林格忽然放下了车窗,说了声热。
冷风灌进来,吹着他的额发。他很矛盾地说着热,却又在冷风中拉起蓝灰色的高领毛衣,罩在下巴上,沉默地颔着首,本来就沉默,显得更沉默了。
“我能抽根烟吗?”
我连忙点头,我有什么资格说不许。
他点了烟,将烟拿在车窗外,前方一闪一闪的车尾灯照着他的眼睛,车子往前移动一步,红色的光就仿佛在他眼角流连游弋。
我想起那个很早看过的脱口秀节目,心想汤丹姐看人好准,这个人就是天生自带忧郁的气场,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两个字。
“你耳朵这段时间还好吗?”塞林格问。
也说不上好坏,我只是专心工作不去想它而已,但左耳的听力一直在衰退是事实,刚开始很不习惯,总有一种有什么东西堵在耳朵里的感觉,睡觉时甚至能感觉到两边不平衡的压力。但时间一长就也习惯了,至少目前来说右耳是健康的,去医院医生也说至少右耳没有病变。
我说还是老样子。
“是吗?”塞林格说,“我注意到上次录音你走楼梯时差点摔了。”
我有点诧异,录音室因为在地下,必须经过一道狭窄的地下楼梯,楼梯比较陡,我只是稍微踉跄了一下而已。也说不出为什么会踉跄,但是确实感觉下楼时偶尔脚下有点发空,像是找不准台阶离脚的距离感,但只有下楼时会有这种情况,现在下楼梯都会下意识留心脚下。
可我那天下楼时是一个人,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见的,很好奇,但似乎又不该问。
塞林格从车窗外收回视线,说:“我听说有耳疾的人有时候掌握不好平衡。”
“这样啊。”我点点头,还是今天才知道,但应该是真的吧。
在安静的车厢里越发显得塞林格声音低沉,没有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该有的清亮,我实在有些好奇,忍不住问:“林赛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
我小心说:“我听wendy姐说你以前也做过乐队主唱,是真的吗?”
塞林格愣了愣,但也没什么所谓地点点头:“真的。”
“那你嗓子……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关于这个wendy姐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