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慕容臧不知道,慕容冲自然是知道的,他们自幼玩在一起,慕容泓这倔强的脾气他若包容不了,又怎么会成了今日这么要好?在他心里,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亲兄弟之间,又是难得的伙伴,哪里要计较这么多?
此刻慕容泓不但与他说话,还肯正眼看他,无论说的话是什么,他都只管开心答应:“那是当然的,国家大事、祖宗基业,我怎敢不尽心竭力?”
慕容泓盯着他看,慕容冲也扬了下颔回看,两人这样对着看了一会,终于“噗嗤”一声,一齐笑出来。
这时慕容厉和慕容桓已经下马,上前了几步,拖着裙甲跪在慕容暐面前,俯身下去,披风盖住身子,通身都是玄色,连着一颗黑黝黝的脑袋。
参军跪在后面一一向皇帝汇报战果,俘虏多少,斩获牛羊、辎重、粮草各多少,兵士阵亡多少、编户多少、人口多少……慕容暐听后点头,他今日也是一身玄带金,头顶是玉藻,十二旒悬垂,遮住脸。
并不低头,只低垂眼目,又从袖中伸出两只手来。
“两位叔父壮我国威,安我边境,战功显赫,赏。”
左右捧上早就备好的陈酒、豚肩到慕容厉与慕容桓的眼前,两人一拜:“谢陛下。”之后从腰间抽出剑来,剑上还带黑红血迹,以示征战杀敌的勇气,先饮烈酒,又以剑切剁食肉。
酒是提来就竖直灌下去,少不了半数入口,半数滋润了为风沙干燥的下巴、脖颈,最终顺着流入领中,湿透中衣。生肉也是毫不忌讳直接入口,唇齿间于是沾了血迹斑斑,配上一身冷冰冰装束,像是啖人的妖魔,却为身前观者钦羡。
所谓勇士,不该是如此吗?
酒肉既下,皇帝又一挥手。
“军中将士,凡勇杀敌、有立功者,赏。”
桐生从地上站起来,拍抚着衣摆上的灰尘,又自地上拾起他那把木剑,从剑鞘中□□看了看,确定完好又扔了回去。
那群山贼已然走远。这秦地,到底不像传中那么繁华安宁,也有饥肠辘辘的百姓沿路乞讨,也有横行的歹人藏在山中戕害来来往往的行路之人。不过,难道不是一直都如此吗?无所谓盛世乱世,多少光辉之下总有这样一隅贫瘠。
身上的盘缠算是被抢光了,所幸命还有一条,且就此看离长安似乎不远……
却也不能算作是近。
四周看了看,这终南山上草木茂盛,从远处弥漫开云雾,倒如同是登顶仙境。看了一眼天色,黄昏已露出了暗金的眉目,看来此刻是无法下山了,只能在这山中勉强度过一夜。
也算是仙境一遭,如此想着也就渐渐宽慰,背起剑来想朝前面深山处中再走一走,思索着那里会有洞穴可供藏身居住。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蓦地从远处一片浓雾里传来这样的声音,是谁在念《道德经》,声调抑扬顿挫,声色也干净清明。
桐生虚了眼眸看向那声音的来源,隐隐约约一个高瘦影子,浓墨一样黑,从淡白的雾里朝这边来,越来越近,便看出轮廓。
是一个人,背着一只药篓。
第十五章 隔心
此次凯旋,皇帝对宜都王府的赏赐众多,且在听说了宜都王府书房房顶的事之后,还特准许宜都王慕容桓扩开府邸,大肆修缮。
越过最炎热的酷夏,本该秋气爽快的季节却偏偏不消暑,带头工匠手里拿着墨斗到处丈量,主持着那一处户牖的长短、这一处屋檐的宽窄。
慕容桓从地上抱起慕容凤举在肩膀上,环视眼前已有了一幅轮廓的殿观,问道:“这一处如何?”
他们是自新开挖的小潭来的,小潭引了漳河之水,比之前府上的那一处要大得多,前月在周边种上的花木,有些如今都已长出来了。
慕容凤搂着慕容桓的脖颈,坐在他结实的胳膊上,垂下小腿。
随着有模有样地看了一周之后,倒不先回答好或不好,而是问了另一问题:“酒混黄沙、生肉夹土,是一番什么味道?”
慕容桓只当做他还想着那日凯旋的场景,心中钦慕难消,也不回答,只大笑着反问:“沙场饮血,又是一番什么味道?”
慕容凤答得从容直接:“父王所说味道,如豪饮佳酿,畅快淋漓;儿所说味道,如苦尝鸩毒,提心吊胆。”
慕容桓一愣,不知他话中含着什么意思,还未等开口问一问,慕容凤又指着眼前的殿观问道:“父王,这一处原属谁家?”
慕容桓想一想,答道:“从前……自然是石氏诸王的府邸。”
慕容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感叹说:“如今才过去多少年,这里就换了主人,可见在这里住下的人没有能安定无忧的,依儿看,这里不吉利,还是不要住的比较好。”
宫人陆续端上佳肴,摆满了列坐列席。
“果真是清河的肥鲤,味最鲜美。”下邳王妃公孙氏放下筷子,低眉含笑对着上座的人恭维:“若不托太后之福,恐怕不能享用。”
可足浑唇稍染了得意的颜色,随手端起案上的羽觞举到面前示意公孙氏:“下邳王妃的嘴一向最是刁钻,你再尝尝这酒如何。”
公孙氏于是也端了自己的觞到眉间,恭敬谢过了便放置唇边浅尝,尝过之后却蹙了眉,矮一矮身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