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没什么办法了,我就帮你到这了。”
恐惧绕着寒冷辟的路径盘桓而上,比初从慕容暐嘴中听到消息时、方被关进这肮脏黑暗的柴房时……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恐惧。
“……什么?”慕容冲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声音像是未能发出来,硬生生堵在喉咙间。
“你若……你若……”慕容泓说话有些吞吐,侧了眼目不去看底下的人:“你若答应了他们,于我们,便是奇耻大辱。”
慕容冲颤抖着手捡起那柄匕首。
慕容泓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压得很低:“总有一日,我必为你血恨。”
“叮铃”。
慕容泓一惊,低头时看见慕容冲已将那匕首重新扔回了地上。
“我母亲呢?”慕容冲问:“道翔呢?他们都知道吗?”
慕容泓不说话,只是匆忙地将脸从那窄小的窗口移开,半晌慕容冲听到了急促的跑步声。
以往那些偏帮或宠溺着他的人或在逼迫着他,或在为他感到耻辱。那一种无助的落寞感坠着跳动的心脏溺水一样下沉。仿佛在一片空无人影的天地之间,从前的人事被抽离出现实,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而这一片天地之间,唯剩下他一个人去拿捏微薄的生死。
慕容冲坐到地上,将那小小的匕首圈进手里把玩着,刃上染了血,慕容冲收回指尖放在月光下打量着,血珠冒出来,圆圆的一团,轻轻一吹,铺开来。
疼痛感这才涌上。
匕首横上脖颈,又迟疑着竖在胸口,抬起一只手腕,借着月光看清了白皙的肌肤下突突跳动的血管,淡淡的青紫色,酝酿着鲜艳热烈的赤红,如同寄托于自己身体里不安窜动的困兽。
指尖的疼痛分外的真实可怖,慕容冲闭了闭眼睛,脱手扔下那利器。
胆小鬼。
似乎是在对着慕容暐与慕容泓谩骂,也像是对着自己。慕容冲觉得有些可笑,轻轻咧开嘴,然后笑了出来,短促的笑声结束得突然,慕容冲慢慢挨着地躺下。
一切所谓的挣扎和胡思乱想结束于疲倦后的睡眠,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的时候仿佛天光乍破,透过窗格是鱼肚一样的苍白。
他转过身来叩响了身后的门。
“放我出去,我想明白了。”
第五十九章 浓春
浓春的邺城,高日朗照,山林葱翠。
帝王春狩,猎场备护森严,本就不宽敞的道路两旁蜿蜒驻守着高大笔挺的羽林军护卫,道中长一面络腮大胡的马夫压着洪亮的嗓子,目不敢斜,直直盯着眼前,执鞭策马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小心。
到了邺城行宫门前“吁”的一声,撩开四蹄一路奔走的马儿不满地打了两声响鼻,朱肜远远眺到这辆窄小的马车,在它入门前便伸手隔着鞘将一柄宝剑竖起,正挡住宫门。
“车上何人?”
马夫见他来者不善的模样,立刻从车上跳下来,扔了马鞭,恭恭敬敬地弯着腰。
“将军有礼,将军有礼……这车上是……车上……”
朱肜皱起了眉头,收剑抱在胸前,向前走了两步,那马夫许是胆小,随着便是后退两步,任他到了车前,再将宝剑横起,一端够到车帘,正打算掀开——
“放行!放行!陛下旨意!放行!”
朱肜收了剑,回过头来,见宋牙边跑边宣喊着上头的旨意,到了近前堪堪刹住脚,扶着膝盖一通上气不接下气的哼喘,身旁跟着两个小内监扶了他一把,这才站直了身子,拱着手吁吁地向朱肜一拜。
“秘书监。”
朱肜点了点头。
宋牙站起来,面上还是一贯和和气气的笑容,加上方才一路跑步带得两腮红得发紫,有如疯癫般说不上的滑稽,他朝那马夫看去一眼,后者得命,小心地又爬上车,拉起辕来。
“宋侍郎,这车上是什么人?”朱肜别了佩剑到腰间,抬起头朝车上又看去一眼,虚了眼眸,仿佛要钻过车帘看清里面。
宋牙笑得有几分晦涩,压着动静在他耳边:“秘书监啊,陛下狩猎于野,于行宫中起居,自然得有人侍候在侧。”
朱肜似乎明白了一些,但还存了些困惑似的:“陛下出行时未有旨要携同或后召宫中的哪位夫人,再者,既是夫人们的车架,何必走这小道?”
“兴许不是宫中的夫人们。”宋牙含糊回答,一双眸子笑弯成两道月牙,又补道:“陛下的心思,你我何必摸得那么透?”
朱肜压了压眉梢,对着他一张和气的脸面犹豫了一阵,挥了挥手,两旁羽林军卫士向侧闪开,连他自己也退去两步,让出一条通道来。
宋牙弯眼向他拜谢,回身一招手,候侍一旁的马车夫轻施力,马儿短嘶一声,缓缓迈开四蹄,乖顺地随着宋牙入了宫门。
马车在行宫内行走了一段,车上蓦地有一二声清脆的咳嗽,宋牙笑了笑,慢下步子跟到被一层车帘盖住的车窗前,轻声向里问候了一句:“此刻已经过了门,过会儿到了陛下下榻的地方,您便可以下来了。”
车上很长时间没什么回应,让人疑心之上究竟有没有人。宋牙也不恼,笑意更浓了一些,语气中都能嗅出一二:“听您方才咳嗽,可是感染了风寒?”
依旧没有回应,宋牙侧回脑袋,加快脚步,又走回了车前引路。
长安。
妇人怀胎,到了七八个月,正是最难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