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沈夜话音落下,一股小型的旋风霍然成形,将其他人全数隔离在逐渐升起的沙屏之外。
“走!!别回头!”
这是岳锦夜留给乐无异的最后一句话。
气浪卷起的沙粒组成道道巨大的屏障,将两人阻隔在这一方小小的空地中,耳畔是狂烈的风呼啸而过,将屏障之外的种种声音通通湮灭。如冰如玉的月轮一如往时,安静地洒下清冷的微光,为他们轻轻笼上一层薄纱。
谢衣立在沙屏中央,眼中所见便只有这狂风暴沙与无垠长空,仿佛这天地悠悠,唯留他一人孑然独立,无从解脱。
“锦夜……锦夜……”沈夜琢磨着谢衣的化名,似有所悟,然而他的神情却满是讽刺,“谢衣,自欺欺人,有意思么?”
“不用再说了,”谢衣轻轻摇头,“往事已矣,你我师生之情早已经断绝,又何必在这里重提。”
沈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句话。谢衣啊谢衣,你真是聪明绝顶,以至于百年前……连我都会被蒙骗过去。”
谢衣深鞠一躬:“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师授业之恩,我永远不会忘记。只可惜……老师所谋太深,道不同不相为谋,原谅我不能苟同。”
“不能苟同?”沈夜冷笑,“你的自尊,难道重过所有族人的存亡?”
“……君子有所不为。我已下定决心,大祭司此来何意,还请明示。”
“……时隔百年,你想对我说的,仍旧只有这些?”
谢衣眼底的苦涩止不住地弥漫开来:“……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形下相见,我想说的,何止千言万语……但事到如今,就算想再说什么,也不过是徒劳。”
“这么多年过去,你果然还是……一点没变。”沈夜沉默良久,终于说道。
“是么?……我却觉得,大祭司变化良多……”谢衣环视着周遭的沙屏,“孩子们是无辜的,换作从前的你,不会牵连旁人。”
“会吗?”沈夜微微一哂,“或许是你从来没有懂过我,又或许……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
“是啊……真的已经太久了……那么,大祭司既然明白,又何必来这一趟呢?”
“我来,是为让你亲口回答我一个问题,”沈夜深深凝视着谢衣,“你可曾有半分后悔?”
“没有。”谢衣的回答干脆利落、掷地有声。
“好、好、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沈夜抬头望着悬于天中的明月,长长地叹息,“陪你耽搁这么久,差不多也该做些正事了。”
谢衣面色凝重:“大祭司,这是你我私怨,请放过我的学生。”
“哦?我不过是略逗了逗他们,你就按捺不住了?那么……”沈夜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仿佛在压抑着某股躁动的情绪,“当年你叛师出逃,又有没有考虑过——我会怎样?”
“当年……一切过错在我,与他们无关。请大祭司不要迁怒。”谢衣闭了闭眼,苦笑着回答。
“因何缘由、是否后悔、究竟有无顾虑过我……”沈夜转过身,一步一步靠近谢衣,“这些年来,我无数次想要问你。而你,还真是……不错。”
明明相隔甚远,谢衣却被沈夜步步紧逼到沙墙墙脚下,细小的沙粒不时刮过他的眉梢眼角,刻骨刺痛:“我……很抱歉。”
“抱歉?不必了,”沈夜的目光长久地描摹着谢衣的面容,“从现在起,我只当你是陌路人。”
“这样……最好。”谢衣郑重垂首行礼,“老师恩情,学生毕生难以回报万一。路长而歧,老师请多保重。”
沈夜闭上眼,背对着谢衣,沉声下令:“破军……永别了!”
随着沈夜的话语结束,阴影中的黑衣青年如在世死神般显露了身影。
相隔百年,与自己的巅峰之作再度重逢,真是令人无限感慨。你说是么?
第 68 章
沈夜没有再回头。
下一刻,狂风止息,沙屏不复,放眼万里,皆是茫茫如雪大漠,在月色中泛着寂寥冷清的光澜。乐无异等人踪迹全无,四周也并没有硝烟与血腥的气息。唯有沈夜的身影被笼罩在温柔微光中,几似天神重临。这苍茫世间,仿佛只剩下他与沈夜,相隔迢迢,即将永不复见。
谢衣凝神戒备,而沈夜身后的黑衣青年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久久没有动作。随身光刃冰冷的刀柄沉重地坠在谢衣手上,是世上最沉重的决裂。他自嘲地笑了,黑衣青年初现的刹那,他终于明白百年前的那场分别后,岳锦夜究竟经历了什么。
“锦夜,是我,我是谢衣。”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他鬼使神差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黑衣青年果然毫无反应。
也是,即便有了自己的一缕神魂,对方的本质也不过是ai而已。当年月下的岳锦夜,或许只是他混乱记忆中的一段幻觉。
对峙良久,黑衣青年终于有了下一步动作,谢衣的手也缓缓地握紧了刀柄——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反抗的yù_wàng,依照沈夜一贯的布局作风,今夜他必死无疑。他动手,不过是依托着万分之一的渺茫希望,能够拖住沈夜、救下无异,为日后斩除心魔一事争得一线生机。
隐约的光阵自谢衣周身浮现,黑衣青年的身形渐渐模糊了。他体内的太清固灵阵嗡嗡作响,似乎在发出不祥的预警。劫火火种的热量沿着经脉游走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