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告诉夏天他是这么想的也好,高建峰说:“无所谓吧,那人也不碍咱俩事。我那天确实是百密一疏,因为心有旁骛,你要是希望我注意,那我以后多留神。”
最后一句,语气极尽温柔,似乎在表达“你要是在意,我就替你在意”这层意思,夏天听得一颗心当场化成一滩水,想不到这人开了窍,竟然立时能达到这样的高度!以前所有的不解风情全都是为这一刻的大爆发么,那真是……太物有所值了!
然而很可惜,高建峰的百密一疏还不止那一回,初一跟夏天去商场时,他们两个就已经被有心人盯上了。
盯梢者的目标是夏天,早在夏天从渭城回西京的路上,那些人就已打算下手了,无奈赶上大堵车,反倒没找着机会,至于他们和夏天,原本并无仇怨,不过是因为廖启辉心有不甘罢了。
廖启辉后来被保释,随后被廖老爷子带了回去,解除公司总经理一职,但所谓的继承权、每月分红仍是一分不少。可叹疯狂的人仍不能解恨,他越想越觉得有种栽在阴沟里的感觉,夏天年纪轻轻,却顺风顺水,他凭什么?自己弄不死廖启杰,对付夏天总还是可以吧,廖启辉闲来无事,决定把报复实施到极致。
人在南洋,内地出了什么事都赖不到他头上去,派底下人联系西京曾联系过的涉黑流氓,不必说别的,许以重金就足够,第一笔钱,他打得大方而迅速,条件清楚,就是要做掉夏天,当然最好搞成意外,一旦圈子里传出夏天的死讯,他丰厚的尾款就会立即奉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流氓团伙心想还有这种冤大头,但拿人钱财还是要尽量与人消灾,至于说意外该怎么策划?这伙人先跟踪了解目标人物,扮成路人甲乙丙丁,围着夏天转了几天,趁夏天出来买吃的,打了个电话跟老彭闲聊起去桐城度假,这伙人当即应运出了一个计划。
车祸,可说是最神不知鬼不觉致人于死地的办法,那年月路上也没那么多监控,国道上更是简陋,一度车匪路霸还遍地横行着,制造一起交通意外不算太难,关键是要有人敢死。
年关当口,这样的人并不难找。刚巧一个点背货车司机,被老板打了白条,家都不敢回,老婆天天催债似的要钱,儿子连爸爸电话都不愿意接,日子混成这样,很容易让人思想走向极端,好比钱是祖宗,好比有钱人全都该死,只要给足安家费,他立刻就能同意用他的货车,跟“阔人”夏天乘坐的轿车来它个鱼死网破的相撞。
万一自己没死呢,岂不是还算赚了?
夏天毫不知情,此刻车里正响起枪花激昂的 dont cry,副歌开始循环,两个人说话都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半晌,高建峰轻轻一笑,从驾驶门底下掏出自己录的cd,扔给了夏天。
“年纪大了,受不了太刺激的,换个舒缓点的吧。”
夏天看他一眼,这位操作极佳的司机仿佛是话里有话,他笑着换上那盘,谁知音乐刚一响起,他忽然愣住了。
是那支《钟鼓楼》。
有人说,听歌其实听的是一种回忆,这说法固然有些偏感性,音乐附着上记忆当然只是因为海马体和大脑皮层神经组织在发挥作用,但有些时候不能否认,那些沾满回忆的旋律,确实能在响起前奏的刹那,把人一下子带回到当初那个被它感动的瞬间。
这首歌,就是满满地负荷了夏天曾经欲说还休的那些情愫。
他不由恍惚了一下,转头望向身边人,高建峰神色平和,嘴角的弧度微微扬起了一点,不甚暧昧,却带有一种显而易见的柔情。
为什么挑这个,夏天直觉涌上,朦朦胧胧中给出了一个清晰的答案——高建峰应该是进过自己房间,他看到、听到了很多,或许,比他能想象到的要多得多。
接下来,思维开始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猛烈摇摆。高建峰知道了,所以才会做出选择,这是夏天想要的结果,然而真实发生了,他又有些不明所以地在意起来,高建峰到底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觉得辜负了他的情谊?
神经病吧?夏天挑了挑眉想,像高建峰这样的人,再有利他主义精神也绝不会做无谓的自我牺牲,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他犯得上迟迟不搬?犯得上主动发起约会?是不是自觉快得手了,夏天你就开始矫情和无理取闹上了?!
高建峰……一定还是对自己是有好感的,只是爱……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升华到这个字眼上?
夏天像神经病一样拷问着自己,再一抬头,表情却僵住了,一辆来势汹涌的大货车令他瞳孔一缩,国道上刹那卷起一片烟尘,货车如同失控般冲过双黄线,几乎是笔直地冲他们疾驰而来。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电光石火间,高建峰猛地一打方向,车子以一种不可思议地速度转了半圈,之后他快速解开夏天的安全带,以光速打开副驾驶车门,随着一声低喝“快跳”,他一把将人推了下去。
夏天滚落车下,沿着路边小坡道,一直滚到了菜地里,方才稳住身体,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巨响,抬眼看,只见大货车车头撞在了萨博的左后车身上,萨博惯性向右前方冲了几下,跟着一头栽进旁边的菜地里。
夏天爬起来,顾不上去想车子是否会起火之类的问题,一路跌跌撞撞奔了过去,随后第一眼,他看见了驾驶舱弹出的安全气囊,第二眼,他看见的,是半张脸浴血、双目已闭紧的高建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