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讨喜的人此刻坐在苏迦身边,浑然不觉身边同伴生出的微妙情绪,大呼小叫地建议道:“我发现了一家饭馆,在一里地外。我们可以走过去,或者骑马?骑牛?虽然我觉得可能又是奇奇怪怪的泰国菜,但是多尝试一下总是没有错的,你去吗?”
“…………你吃猪大肠吗?”
“我是认真的。去吧,苏,说不定会有奇遇。米娅和艾玛都去,拉达也同意了!只要我们在十二点之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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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室里的座钟敲到第十二下,何肇一终于从中分辨出了叩门声。
他走出房间,向雕花的菱格窗外张望。
短发的小女孩背着画夹和画具,双手合十,向他的方向拜了拜:“何生,午安啊,我又来啦。”
“进来吧,门没有锁。”
隔壁的庄姓夫妇一个是常年不在家的生意人,一个是忙起来就昏天黑地的医生,又正都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焦头烂额之际难免顾及不到小女儿。何肇一在一个庄太太出急诊的下午收留了小姑娘,看着庄克柔自得其乐地在他的画室玩了半天,第二天夫妇俩上门道谢,又送上一条庄太太做的柠檬烤鱼。一来二去,何肇一意外地发现,自己还颇有哄小孩的天赋。
“小庄,你要吃糖吗?”何肇一的画室里新添了一个三层点心架,堆满了裹着金纸的巧克力,青瓜三明治,还有榛子酥,芝麻糖,以及各式各样的当地点心,像一棵小巧而富丽的圣诞树。
“何生,我已经十岁啦,十岁是大人了,大人不吃糖。”嘴上这样说,庄克柔还是从堆得满满的点心架上抽了一根核桃磨牙棒,吃完之后舔了舔手指,看了看何肇一,又抽了一根。
她大吃了一顿后悄悄坐回画架前,又听得一声“小庄”,有些不好意思,回头见何生头也没抬,正在蜡模上做记号,打算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蒙混过关,却听见何肇一在背后不紧不慢地说——“小庄,去洗手,水池在院子里。”
何生总是这样,看上去漫不经心,却又好像什么都知道。
小姑娘一边洗手,一边掬了一捧水,把院子里晒得蔫蔫的花草一顿好浇。
不下雨的午后格外热,所以显得格外漫长,房间里静谧得落针可闻。院子里的阔叶灌木在地板上投下羽状的阴影,日光与叶影斑斑驳驳,明暗交错。
庄克柔在纸上涂涂抹抹,又瞥了一眼座钟,在门被扣响的一瞬间跳了起来:“妈妈妈妈!你怎么才来呀!”
庄太太提着菜,俯身搂住冲向自己的小女儿,像搂住一颗小炮弹,对走出来的何肇一笑了笑:“谢谢你何生,又麻烦你了。”
“客气了,小庄很好的。”
在庄克柔收拾画具的当口,庄太太又提议:“何生,今晚去我们家吃饭吧,几步路的功夫。她爸爸从缅甸回来,我买了食材,我们吃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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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式火锅设计精巧,特制的圆形锅子中间隆起,边缘下凹,只在凹槽里注上汤,干湿区泾渭分明。食材和酱料自助,可烤可涮,啤酒无限量供应。因为形式新奇少见,所有人都兴奋不已跃跃欲试,没人想起大肠。
店里光线很暗,生意竟然很不差,颇有些人声鼎沸的架势。老板给几个人斟上了水,又默不作声地飘过来,在桌上放了盏昏黄的灯,把热源点着,架起锅。光影一时温柔地眩惑起来。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安德鲁提议道。
“你说。”米娅喝了酒,两颊一片绯红。
“这样,我们有一,二……五个人,每人列举……嗝……列举自己视线范围内的一样物品,然后用这五个词说一个故事,一人一句,接龙。”安德鲁用手夸张地画了一个顺时针的圈,又敲了敲手下的桌子,说:“我先来,木头。”
苏迦轻轻晃了晃半空的酒瓶,道:“啤酒瓶。”
“啤酒瓶太具体了!换一个换一个。”安德鲁抗议。
“那就二氧化硅。”
“…………”
“我开玩笑的,玻璃。”
一圈轮转,五个词分别是木头,玻璃,水,牙齿,和星星。
安德鲁开了头:“在很久很久以后,宇宙历9487年,换算过来,呃……也就是公元1578254年,”在听到米娅的“扑哧”一笑后,他更加得意了:“仙女座星系里,有一颗编号为4321-a的行星。”
年轻人的奇思妙想总是和大时空有关的,他们讲的,是一个发生在未来的故事:
因为资源有限,4321-a上虽然建有一座宇宙空间站,却已经废弃多年了。
空间站里,有一间仓库,里面存储着九百万年前,居住在遥远太阳系的智慧生物留下的文明遗迹。与其说是仓库,不如说是博物馆,从人类生产出的所有口红,到天才科学家的大脑,与智慧生物有关的一切应有尽有,被毫无章法地堆积在这个无人问津的空间站里。
仓库东南角,一块木片,一滴水,和一颗牙齿被封装在玻璃罩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