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两侧挤满了前来庆贺的百姓,战火不曾蔓延到金陵,但他们脸上分明也尽是欢喜,翘首盼望,等待大军入城。
按原制,大军应从城门外的南苑驻地一路行至太极殿前广场处,接受皇帝亲临的犒军仪式,各加封赏,此后回到驻地才算完。当中繁文缛节自有太常卿带人前来料理,他们只需按照指点不出岔子就行。
南苑闹哄哄的,一群刚从战场回来的小伙子们生平还没见过这么复杂的阵仗,手足无措地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闹得整个驻地都不得安宁。
商陆有年头没回过京畿,很不能适应地拉着沈成君问东问西,两人一路检视着普通军士的装扮,一路走向帅帐。
因为四下摩肩接踵,沈成君被一个人撞上时并未感觉多么不妥,只扶住了这冒失鬼。他正要玩笑几句,抬眼见到本尊,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不由分说单膝跪地:“臣叩见陛下。”
一旁的商陆听了这声,大惊失色地也看向那人。
他对萧启琛的第一印象是个颇为清瘦的青年,没有传闻中心思缜密的样子,更不显得阴鸷或深沉。
还在初冬,新皇却已经穿得比他们这些皮糙肉厚的将领都厚实多了,五官俊秀得几乎有些阴柔,闻言眼中光亮一闪,唇角翘起,矮身扶起了沈成君,开口时声音也温柔,春风化雨似的,入耳十分舒服。
“沈将军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你小声些别让其他人听见了……我偷偷来的。”
言罢,萧启琛转向商陆,隐晦地打量了一圈,道:“想必这位是燕州军的统帅商将军吧?久仰大名,今次夺回涿郡,燕州军功不可没。”
他说话自是轻言缓语,带着金陵城中世家公子的一点矜持,商陆不敢怠慢,连忙也行礼:“臣商陆参见陛下。”
萧启琛又朝他笑了笑,望了周围一圈,见没人注意到自己,压低了声音:“阿晏呢?”
沈成君露出“又来了”的无奈表情,叹了口气,指往点将台的方向。萧启琛欢快地拍了把他的后背,全然没有尊卑之念一般,然后就朝那边跑去。
商陆目瞪口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与陛下如此相熟的吗?”
“哪能呢?”沈成君意味深长道,“我都是沾了大帅的光。”
商陆想不出此间关系,只觉得沈成君话里有话。但他很快便没空思考了,方知吆喝着要整军,商陆与沈成君连忙前去。
点将台上,苏晏站没站相地倚着军旗旗杆。他好似有些累,耷着眼皮注视下面忙来忙去,已经进入最后的阶段,等午时一到,他们便能出发前往台城。
想到这里苏晏又经不住漏掉三分心跳,他抵达金陵至今忙得脚不沾地,还没有空余和皇城内的人通个信。他攒了一肚子问题,迫不及待地想见某个人,却又有点近乡情怯。
苏晏轻轻叹了口气,他模糊地听见传令兵通报了什么,以为是即将出发,连忙站直了,望向下面整齐的军队,清了清嗓子。
便在此时背后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苏晏正要侧身查看怎么回事,忽地一阵小风拂过,他立刻就被砸了个正着。
苏晏一愣,身体先于思维地抬手搂住扑过来的人,鼻尖立刻嗅到一股熟悉的清香。他呆呆地任由那人箍在腰间的手越收越紧,越过肩头望见台下将士们的惊诧和疑惑,被初雪停了后的阳光一晒,霎时脑中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
闷在他颈间的人一扭头,冰凉的唇软软地印在他耳根,随后嗤笑一声:“怎么,傻了?”
简单的几个字让苏晏蓦地鼻尖一酸,他搂住对方的力度加大,轻轻地抽了口气,哑声道:“哪有你这样的……”
萧启琛的笑声贴着皮肤传入脑海,牵动一丝酥麻的颤抖。
理智告诉苏晏他应该放手,然后恭敬补上一个大礼,这才是迎接他的陛下的方式。但他舍不得,矛盾的手松了又搂紧,恨不能分出两个自己去处理这一切。
就在苏晏挣扎的同时,萧启琛凑到他耳边,轻声而笃定:“什么这样那样,我想你了。”
飘忽不定的尾音在苏晏心底砸出个惊天动地的印记,他瞬间把那些“他们都看着”“此举不合礼制”“古往今来都没人这么胡闹”的废话抛到了九霄云外,恋恋不舍地想:“……算了,我就抱一会儿。”
转瞬永恒,重重叠叠的云层边缘漏下一丝金光。
萧启琛良久才放开苏晏,不着痕迹地拂过他的肩,眼中满是深情,却恰如其分地退了一步,保持着君臣间刚好的亲密:“大将军得胜归来,辛苦了。”
这下四周保持着惊讶表情的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接二连三跪了一地,高呼万岁。
大军凯旋,新皇即位,此时才算得到了某种圆满。
第60章 凉亭
萧启琛只来得及说一句话,便被闻讯赶来的太常卿好说歹说地劝回了台城——哪有这样自由散漫的皇帝,仪式在前还到处乱跑!
苏晏见他被押送回去时蔫头耷脑的模样,情不自禁笑出了声。他目送萧启琛的马车消失在视野内,这才摸了摸自己通红滚烫的耳垂,重新收拾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望向台下满脸揶揄的将士们,故作恼怒道:“看什么!好好整队!”
沈成君带头吹了个口哨,一群人也跟着不明就里地起哄。毕竟主帅难得窘迫的样子太精彩,谁还管得上弄清原因,先凑了热闹再说。
等到他们终于拖拖拉拉地进发,穿过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