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苍老的声音顿了顿,接着说道:“‘无招胜有招’,也好!唯大侠士方能出此语!可惜旁人不懂,反遭鸟人学舌!既然‘无招’,便不可出手,一旦出手,立即便有了招,也算不得是‘无招’了。因此,既是‘无招’,便不能出手,不能出手,便没了争斗,没了争斗,便没了胜,也没了败,又何来‘胜有招’之说?由此足见,此‘胜’非彼‘声’,此‘胜’乃‘无声胜有声’之胜,而非彼之‘战胜’之胜。‘无招’如何能战胜‘有招’?若如此,岂非那许多丝毫不懂武功之妇孺,皆可胜过当世最一流的高手了?这岂非可笑?此‘胜’非彼‘胜’啊!有、无相生,阴阳相济,自然之道,倘若‘无’真能时时‘胜有’,那又何必还要‘有’?纵然这‘招’字乃‘章法’之意,那‘无招’也并非能时时‘胜有招’啊!哎!兀那鸟人,你跟我滚一边去!老夫知道你这小鸟人听不懂,老夫费了这么多唇舌,可不是讲给你听的!小孩儿,你听明白了吗?啊?”整座花间楼内,尚有几个武学修养不俗的人物,如“北海蛟龙”洛伯沣等辈,这些人不觉都听得呆了,心下反复思量,不禁暗暗点头称是。
不待独孤风答话,空中那苍老的声音又起:“小孩儿,听不太明白也没关系!你说得没错!吾师南华有云:‘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天人合一。我辈习武之人若能达此境界,也确是至高而超凡了!”
那位脸戴鹦鹉面具之人本想在人前好好卖弄一番,反倒被人说得十分尴尬,一时满面羞愧,亏了有鹦鹉面具遮住他那张大红脸。这“鸟人”正羞愧间,忽觉自己已笼在了云气之内,身子如置沸水之中,灼烫闷热难当,忽而脚下飘然,几欲腾空。只听“锵”的一声龙吟,“鸟人”腰间的佩剑忽地冲天般飞起。“夺”的一声,连剑带鞘,死死地钉在了离那“鸟人”七八丈开外的大红柱子上,剑身没入柱内,及至剑柄。神功乍现,满楼之人皆大骇。
“这是什么?”空中那苍老的声音问道。这一次,是问那“鸟人”的。
初经沧海,那“鸟人”早已骇得呆了,过了半晌,这才支支吾吾地答道:“剑…剑…剑…剑……”
“嗯,没错。你也就只有这个境界了!”空中那苍老的声音笑道。
“这不是剑。”声音冷如寒霜,酷若风雪,那四字吐出,混如利刃。虽不见人,可这声音显然是发自于另一个较为年轻的高手之口。
剑。这冷如利刃般的声音一出,人们立即就感到一阵的寒意,寒在肝胆。花间楼内,所有的人也都感到了一柄剑,一柄可怕之极的宝剑。唯花蝴蝶闻得此声音,顿时心中灼热,眼里也放出了异样的光彩。
“嗯。看剑是剑,是为低;看剑非剑是为高。御剑之士,能达此境界,也可算是小成了。可年轻人,这是剑,只是你还瞧不出而已。若有一日,你能看出这还是剑了,那你的剑法便算是大成了!”适才,那苍老的声音在空中响了半晌,可一话九移方位。唯有这次,他一句话自始至终,声音皆从一个方位传出。
众人听得真切,忙朝循声望去,都想瞧瞧这位不见首尾、神龙一般的高人。不知何时,那位龙面公子的身后已站了一位身子极长大的黑袍老者,那位龙面公子的高冠堪堪及得其颔下。老者以黑巾覆面,旁人仅得见其过胸白髯。老者的风神气度比那龙面公子自是不同,可二人又俱若心高九霄外,骨子里都有一股凌人的盛气;比起那些鹰面、狗面的“高手”来,老者俨然一派宗师风范,绝没有半分的奴颜婢膝。
一旁,“苍溟金鳌”洛仲沨脱不开手,兀自被那鹰面汉子缠斗着,而“南天火神”祝侯烽也还在与那狗面汉子闲斗着。洛仲沨、祝侯烽虽占着上风,可一时也胜不得对方。只见那黑袍老者眼也不望,随手挥摆左右大袖,他那右边大袖挥出,真气纵横,顿时罡风落云,飞龙吸水,疾风到处,“苍溟金鳌”洛仲沨与那鹰面汉子根本未及遮拦,就已被那数道真气给逼得各退了十数步。老者左边大袖挥出,顿时威如天震,势若奔雷,煞是唬人,那狗面汉子立时便慑于此威势,骇得也顾不得敌手了,连忙手脚并用,逃开了十数步。“南天火神”祝侯烽神勇异常,可他虽不似狗面汉子那般不济,心中却也着实吓了一大跳,直待那黑袍老者左袖挥出的真气逼近时,祝侯烽觉其柔若春风,毫无伤敌之效,方知此一招乃是虚招,也和那雷声一般,声势虽大,吓人可以,却难以伤人。旁人见这黑袍老者随手一招,便分开了两对正在厮杀的一流高手,俱是极为惊异。一直在阵前观战的“北海蛟龙”洛伯沣见了,心中忖道:“如此武学修为,当今之世,除了师尊,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三人了。瞧这老先生的出手,倒真有几分师尊‘乾坤飞袖’的神韵!这天下武功殊途同归,想来便是这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