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温凉公子面前,他身上腥红的人类之血与温凉公子嘴边及手心里的蓝色血水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
卫风面上没有丁点血色,他的鼻息甚至颇为急促,毕竟他身上伤势不轻,可他眼神却寒冷如冰,好似没有情感的冷血之人似的。
只见他往旁轻轻一甩手,藏在他袖间的袖剑便露了出来,在已然没有树荫遮挡的阳光之下闪出银白的光,可见何其锋利。
温凉公子仿佛没有看见他面前站着个卫风更没有察觉到杀意似的,他已经在抚琴,不过已不再是方才尖锐刺耳能夺人性命的琴音,而是轻轻缓缓的,就像他此时的模样,苍老得已经没有了任何锐气。
此时的温凉公子的确再没有对付卫风的气力,他还能坐着抚琴,就已经是他最后的气力。
这本就是一场一开始就没有胜算的交手。
卫风没有即刻将袖剑抵到温凉公子,他只是冷冷盯着他满是褶子的双手,语气沉沉道:“这儿,想来便是西南之谷的封印之地了。”
在他第一次见到这株巨大得不同寻常的相思情树时,他便假想过这儿可会是封印之地,不过当时他在这树下并未感觉到任何封印的气息,这些日子因着晏姝的事情他也未能再到这儿来看过,他之所以肯定温凉公子是妖灵以及肯定这相思情树便是封印之地,是在方才温凉公子出现并且拨响琴弦时。
那一瞬间,他能清楚地感觉得到,他所处之处,便是这西南之谷的封印之地,而那抚琴之人,亦不是人。
因为那琴音之中,他的心仿佛与此地封印产生了共鸣,且那抚琴之人的身上,他感觉到了与小馍馍妖化时同样的气息——妖气。
可这温凉公子的“气”却又与妖化的小馍馍不一样,他的身上,还带着封印之息,仿佛是……应封印之地的妖气而生的本不当存在于世的非人亦非妖的“人”。
而师父说过,只要他出现在封印之地,哪怕什么都不做,也都能在无形之中固化封印,那对于在封印中而生的温凉,他是有着根本无需质疑的绝对胜算,想必温凉自己心中也再清楚不过,否则他也不会先发制人,哪怕只有星点的胜算,他也想要搏一搏,胜即生,死即亡。
能在这世上活着,谁人又愿意消亡?
据这西原县的百姓言说,这温凉公子是好人,但凡能在相思情树下遇见温凉公子的,所求的缘都会实现,是这个温凉公子从中相助的吧,否则怎会每一个遇见他的人愿望都能实现。
也难怪那个黄毛丫头绝望之际会跑到这儿来求这温凉公子。
若非他的出现,这温凉公子可会救他们的孩子一命?他可有办法救孩子一命?
可——
他是昕帝转世,他是肩负守护封印之则的人,他来到这西原县,便是为封印而来,为守护封印而来,这个温凉公子会因他的靠近而迅速苍老,那他真正将封印固化时,这个温凉公子会消失吧?
卫风有些痛苦地微微闭起了眼,好一会儿才睁开。
当他睁开眼时,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上的袖剑朝温凉公子喉间抵去。
温凉公子没有反抗,他很平静,平静地抚琴,因为他很清楚,这便是他的结局,在他开始有意识的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这个注定的结局。
不过,只怕这个年轻的昕帝转世还不知道——
卫风的袖剑已经抵到了温凉公子的脖子上,只差不足一分便能割断他的咽喉,就在这个时候!卫风的袖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制住,再往前不得!
卫风微微一怔,这个力量是……
无形剑!
与此同时,只见一道暗红色的身影掠到卫风面前来,拂开卫风的同时挡到了温凉公子面前来。
卫风的心,在这一刻如一块落入了水中的石子,一点点往下沉,往下沉。
小馍馍……还是来了。
他终究还是在这儿与小馍馍碰面了。
长情面无表情地站在卫风面前,看着满身血水面色苍白如纸的他,沉声问道:“阿风你受伤了?”
卫风又抹了一把自己嘴里流出来的血,然后摸一把自己胸膛上那个血淋淋的窟窿,非但没有露出一丝疼痛之色,反是像没事人一般笑了起来,甚至还像平日里那般与长情开玩笑道:“干嘛?小馍馍你心疼我啊?”
长情不说话,只听卫风又笑吟吟道:“就这个窟窿和背上好些个窟窿而已,死不了,原来我和你一起历练的时候身上挨过比这严重不知多少的窟窿都没死,这点小伤,算什么。”
卫风这笑吟吟的大话才说完,他立即呕出了一口血,将他才抹干净的嘴又染红了。
伤得这么重,怎么可能会没事?
可偏偏,他还在笑,平日里那种玩世不恭的笑,笑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长情死死盯着卫风身上的伤,冷冷道:“笑够了就回去让子衿替你把伤口处理好。”
“我不。”卫风斩钉截铁地拒绝,“我要小馍馍你帮我处理伤口,我得了一种你要是不帮我处理伤口包扎伤口就会死的病。”
这天下间,也只有卫风这般的人在性命垂危之时还能像个无赖一样笑吟吟地开玩笑。
“可以。”长情难得地没有嘲讽卫风,反是答应了他,但,“你先回去,我马上便也回去。”
“这可怎么行,你都说我伤得重了,你得亲自抱着我回去。”卫风不依。
长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