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他猜估,若吕不韦约了仲孙玄华见面,该不会是在他居住的相国府。说到底田单和仲孙龙父子乃死对头,不论吕不韦如何狂傲,总不能当着田单眼皮子下与仲孙龙勾结。是夜天朗气清,虽仍寒冷,但比早前大雪纷飞回暖不少,至少没有刺骨寒风。由于商业的兴旺,愈来愈多像仲孙龙这种能影响朝政的大商家出现,自己的乌家、吕不韦、蒲鹑、仲孙龙,甚至乎琴清,都是这种身分。
左思右想时,仲孙玄华的马车出乎他意料外停了下来,项少龙看清楚那宅院,登时整条脊骨都寒浸浸的。竟然是李园离听松院没多远的听竹院。马车开进门内时,他早驾轻就熟,由侧墙攀了进去。
这十多所专用来招呼外宾的院落组群,设计划一,所以热悉了听松院,便等若对听竹院了若指掌。项少龙施展出特种部队的身手解数,忽快忽慢地潜过侧园,避过几起李园的巡逻手下,攀上可俯瞰前后院的宅屋脊时,仲孙玄华刚被人迎进宅去,可见他的攀援身手是如何迅疾快捷。
不片晌,仲孙玄华从宅后门穿出,踏上通住东厢的回廊,项少龙忙借勾滑下去,利用花丛草树的掩护,移到微透灯光的东厢西隅一扇窗下,蹲下身子静静窃听,由于内明外暗,故不虞会给人发现他的影子。李园的声音响起道:“玄华坐下再说。”接着是奉茶款坐的声音。
项少龙暗责自己思虑不密,自己在第一次见到李园时,他正与仲孙龙密谈,可知两人关系密切。清秀夫人更先后两次警告自己小心李园,可是自己给他三言两语,就骗得死心塌地,深信他而不疑。皆因自己总以己心度人,爱往好处去想。事实上无论李园、韩闯,甚或龙阳君,都是不折不扣的政客,凡事先顾实利,什么交情感情都是放在其次。
龙阳君可能还好一点,但李园嘛,只看他当年在寿春可轻易抛开夺爱之恨,转而和他携手作,便该知道他重视的只是权势功名,其他都是次要。假若今日一时偷懒没有跟来,可能被他害死了都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呢!李园最厉害处就是把韩闯出卖他一事说出来,使他还以为这人是真的眷念旧情。
下人退出门外的足音远去后,响起品茶或喝酒的声音。听声音该不止是李园和仲孙玄华两个人,果然仲孙龙的声音道:“项少龙有什么解释呢?”仲孙玄华叹了一口气道:“事情可能非是吕不韦这老奸巨猾所说的情况,项少龙不但没有半分惊讶,还说那对夫妇早已离开邯郸……唉!”
另一人失声道:“吕不韦不是说那对夫妇落到他手上了吗?”项少龙浑身剧震,不但是因这句话,更因说话的人正是今天刚向他痛哭涕零、誓神赌咒的韩闯。一个阴柔熟悉的声音不徐不疾的响起道:“玄华先把整个过程说出来,我们再下判断,看看究竟是项少龙说谎,还是吕不韦在胡言。”项少龙的心直沉下去,困为他认出说话者是死敌郭开。
现在已肯定了清秀夫人含蓄和有保留的警告,李园、郭开和韩闯正互相勾结来对付他,只想不到还会有仲孙龙夹在其中。想来仲孙龙父子和他们凑到一起,应是后来的事,甚或是吕不韦拜访仲系龙后的事,如此才能理地解释前此两父子对待他的态度。想到这里,仲孙玄华已把事情交待出来,只听他道:“项少龙不但没有丝毫惶急之态,还似觉得极其可笑的模样,换了我是他,不立即色变才怪。”厅内传来失望的叹息声。
郭开惋惜道:“若真是如此,我们就痛失了一个扳倒嬴政的机会。这小子精明厉害,手段狠辣,野心又大,有他一天坐稳秦君之位,我们休想安寝。”李园道:“项少龙最擅作伪,又有急智,说不定他心内震惊,但表面却一点都不泄露出来呢?”
仲孙龙苦恼道:“若非我收买的人全给他逐走,现在就可知他事后的反应了。”韩闯分析道:“看吕不韦向龙爷说话的语气,他该是在离咸阳前,才从嫪毐处得到那对夫妇在邯郸的住。否则咸阳早就闹得天翻地覆,他也没有闲情到临淄来。所以是否找到真的人证,连他都该不知道。”
仲孙龙颓然道:“那么说,项少龙就不是说谎了。”郭开狠狠道:“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项少龙活着回咸阳,没有了他,嬴政就变成没牙的老虎,说不定会栽在吕不韦和嫪毐之手,那时将使秦室永无宁日,无力东侵。”
仲孙龙忙道:“此事还须斟酌,吕不韦的意思是只希望将他的双眼弄盲,好让他活着回丢承受欺君骗之罪。”窗外的项少龙听得又气又怒,幸好如今已无顾虑。韩闯微叹道:“希望他在曹公剑下一命呜呼算哩,怎忍心看他变成瞎子呢?”
李园冷静地道:“国事当前,绝不能讲个人交情。怪只能怪他成了秦国的另一个白起,若他命丧曹公之手,就一了了,否则我们怎都要将他毁了。我为了这件事,这几天没一晚睡得好。但想起我们东方各国的姓子女,将以千万计的被虎狼之秦荼毒,就什么友情恩情都要摆到一旁。”
郭开阴yīn_dào:“小心龙阳君那小子,我看他没能像李相和闯侯般明白大体。”
仲孙玄华道:“此事必须小心处理,假若嬴政仍稳坐王位,那项少龙在临淄出事,我们齐国就脱不了责任。”郭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