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正德十六年五月,某夜,有雨。
豹房中一改先年喧闹浮华,此刻寂静的如同无人之地。数十日前新皇登基,这里的人大多被遣散。
唯有一个小小的屋子里还亮着灯。柔柔点点一束,在一片漆黑中,如同天际落下的一粒星。
屋子不大,倒也不同于豹房处处金雕玉缀,很是简朴。屋外连着几棵梧桐,这时枝叶正茂,葱葱荣荣。
夜雨梧桐,窗沿滴滴答答,渗出一两味酒气来。
车轮咯咯轻响,在寂静中甚是有些喧闹。这一条路如今是不属于它的静谧。萧唤云挑开珠帘,遥遥看了眼没入夜色的飞檐。
“萧尚宫。”车外太监轻轻敲了敲车门:“到了。”
萧唤云推门下车,白裙扫在地上,沾了一摆凉凉的水渍。
面前这间屋子里灯火轻晃,木窗半开,却毫无声响。太监在前半步执伞,无声的敲开屋子的门。
“裴大人,裴大人?”
萧唤云静等半晌,并没有声音。
“他这样多久了?”
“自此皇上允准裴大人迁回居住,就一直酗酒,算来也十多日了。”
“你们就任给他酒喝?”萧唤云声音不怒自威,袖中却紧紧掐着手心。
太监身子躬得更低:“皇上说了,裴大人要什么都紧着给,奴婢们……”
她眼角轻轻一撇,那太监噤了声退后去,萧唤云径直推开了未关紧的门。
灯火被风撩的扑朔。一股涩重的酒气扑面而来。萧唤云呛得咳嗽一声,掩鼻走进。
那光只是堂中的一盏烛火。里面卧房似是有动静,接着听到“咕噜咕噜”酒坛滚动的声音。
她推开里间的门,昏昏暗暗,却勉强看得出床边一摊人影,昏黑落魄。
萧唤云上前一步,踢到一个酒坛。
“裴文德。”她轻轻叫他。萧唤云走过去,蹲下身来,昏暗中辨认这人。冰凉的指尖碰到他的脸侧,那睫毛轻轻颤了颤。
他身上还是在安陆州那时穿的黑麻布衣,邋遢褶皱得没法细看。整个人瘫在床边歪头醉着,形容不整。
“裴文德!”萧唤云心中端的一番苦涩,眼眶不知是否被酒气熏的发红,她狠狠推了他一把:“你睁开眼看着我!”
那双眸子,片刻后在昏暗中挣开来,带着些许迷茫,昏昏暗暗,仿佛还在梦中。
“起来,洗漱,同我去个地方。”
大明朝内宫中女官之首的尚宫大人亲自端水湿帕,伺候这个昏醉之人。等他换下一身布衣,穿上当年旧衫,终于稍稍清醒了一点。
“你……怎么来了?”裴文德如同傀儡,被萧唤云按在桌前,任凭她为他束发安冠。他声音轻飘飘的浮着气,精神具被抽走了一般。
“跟我走。”萧唤云拍拍他衣上褶皱。拉他起身。
“去哪里?”裴文德抓住她,目光中隐隐有一点清明。
那个身影在脑海中忽隐忽现,萧唤云心头被针刺遍。她没有转身,只是声音不经意的哽咽:“你跟我走就是了。”
马车行驶的很快,一夜淋漓细雨渐弱。车内两人无话,萧唤云靠在一边,阖目静侯。直到清晨郊外的清风吹来,裴文德才动了动。
他看着她仍穿白裙,发间尽是银首饰。
“多谢。”
萧唤云紧紧闭着眼睛,睫毛却已然湿了。
马车停稳,萧唤云登时起身下车去,凉风和天光涌进来,裴文德抬手轻轻一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