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四座烛台分立赌桌四面,每座烛台又分三层,每层点三簇烛火,层层交错。这是董老板提出的办法,赌馆的侍女会抛出一颗骰子,待其落到银盘中,两人便听声为号,打灭四座烛台上的灯火,谁打灭的烛火多算谁胜。
双方对座,董老板双肩耸起,袖袍内已是青筋外露。反观吴长生,却提着酒壶为自己斟酒,同时饶有兴味的打量着董老板的秃头。
“叮”一声轻响,号令已发。
董老板十指齐张,数十枚铜钱分袭烛台,光影一暗,三十六支烛火尽数熄灭,间隔不过一眨眼,董老板的指间尚回荡着一串串金属撞击的余响。
董老板看吴长生,吴长生也看董老板。按规矩董老板当然已经赢了。
“真是好一手满天花雨,又杂以挥斥八极的手法,铁指银钩当真名不虚传。”吴长生感慨道,又说“可惜了这好酒。”
董老板诧异,“什么?”
吴长生没有回答,而是意犹未尽的放下酒杯,然后重重的一掌拍在赌桌。
弹指间六十刹那,激荡的内力炸裂了酒壶和酒杯,并将酒水抛上半空,而吴长生已经拔剑在手。
剑锋切过铺开的水幕,如沧浪分流,卷起青花无数。只见吴长生长剑一旋,空中本已四散铺开水流骤然沿着剑刃的轨迹收缩,形成一个漩涡。
剑刃圈禁水迹的边沿擦出缕缕青烟,然后沿着这道弧线,如沸水浇油,酒水尽数化为烈火。酒能生火。
下一刹,剑锋挥转,卷起流火随着剑势指向烛台。烈火如水般倾泻,霎时淹没四面的烛台,又如激流拍打礁石般在烛台上溅起四溢的火花。火光四坼,喧赫堂皇。
待流火消逝,四面烛光耀耀,三十六支烛火无一不明。
白虹起平地舞动火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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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还在摇曳,围观的人群却被惊得为之一滞,斗大的汗珠从董老板的额头上流下,他知道这一剑,江湖上很少有人不知道。
长生剑,非止于杀伐,更擅止杀。
“好一个长生剑,当浮一大白!”郑道忍不住抚掌大笑。随即惊呆的人群也爆发出如雷叫好声。
喧闹中吴长生笑着问董老板,“可还要继续?”董老板脸色灰败,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吐出字来。
这时忽有人说“小女子也想赌上一局,可以么?”
吴长生转头看去,一袭白衣入目,却是桃花拂面,浅笑灼约。
说话的女子年不过十六七,一弯蛾眉淡扫,仿佛描摹远山的青峦。吴长生笑问,“却不知姑娘想怎么赌?”
白衣少女一笑,从侍女手中拿过酒壶,然后掀开壶盖,拾起三颗骰子放入其中,复又盖上壶盖,酒水中飘浮的骰子便再不可见。做完这一切,她便问,“请问公子这壶酒尚可满斟几杯?而壶中的点数又是多少呢?”
吴长生稍稍沉吟,旋即答道:“三杯,至于这酒中的点数嘛,就九点吧。”
“是么?”,少女提起酒壶,为吴长生斟酒。
纤纤素手,透着江南的婉约;精美的白瓷则剔透温润,与执杯的手浑然一色。沉袖舒腕,上好的竹叶青涓涓倒入酒杯。
第一杯注满。
“此杯便敬公子剑法玄通,神乎其技。”
吴长生接过酒杯,答道:“小娘子缪赞”,随即一饮而尽。
第二杯注满。
“此杯再敬公子,公子豪赌,千金一掷,还请满饮此杯。”
“恭敬不如从命”,吴长生接过酒杯,满饮杯中酒。
第三杯注满。
“公子应下这小女子这一局,小女子自当敬公子。”少女笑的眯起了眼,眸中春颜流转。
吴长生笑道“我看你这不是敬我,是在灌醉我。”话虽如此,手上却是从谏如流,又是一杯入腹。
酒缓缓地流入酒杯,已经是第四杯了,终是没有注满。少女放下酒壶,揭开了壶盖。众人齐齐探出头看向壶中——三个骰子一、二、五,八点。然后她笑了起来,笑的像只小狐狸。
吴长生也笑了。凭自己的眼力当然可以看出壶里的酒可以倒满三杯,这算是答出了一问。而当三枚骰子投入酒壶时是九点,这他看的清楚。随后白衣少女将酒水倒出的时候自然就不是了。不过自己又何必揭穿?平局不是很好吗,好聪慧的女孩子。
正是斟酒三杯共君饮,一壶流觞有玄机。
“公子答中了三杯酒水,却没能猜中点数,这胜负却又该怎么算呢?”少女微笑着问吴长生。
“哈哈”,吴长生答道:“且不忙论胜负,此赌无注啊。”
“是呢”,少女颔首,说完忽然伸手拔下发间玉钗,青丝如瀑而泻。
“以此钗为注吧”,十指青葱,递过发钗。
接过发钗,指尖犹有余温,吴长生看着少女的笑颜,那一双明眸中流动的韵律好似流水般清澈涟漪。
酒不醉人,人岂不自醉?吴长生一声长叹,饮尽杯中残酒,对酒而歌。
月中裁云鬓
花间梳淡妆
眉上生墨韵
流雪倾素颜
酒中剑,月下诗,灯下美人。
灰袍的赌客目中含笑,满是赞许;蓝衫剑客脸执杯未饮,眼神写满诗意;白衣姑娘面颊尚余浅笑,似有红霞飞上双颊。
倘若时光定格,那么这幅画卷许多年后或许会是江湖中的一们的洒脱不羁与快意恩仇,又在若干年后淹没在时光的浪底,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