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了一上午,慕云恢复得很快。见他慵懒醒来,阿香背过身抹去泪花,拿出拖鞋和波索朝他一甩,“穿上——路上有军人设卡检查,你这身中国服装会惹麻烦的!”
慕云拿着波索苦笑,“男人穿裙子像站桩鸡,万一路上跑垮了……阿香你饶了我吧?”
见他实在不愿意穿,阿香叠好波索塞进挎包:“谁叫我枉费心机的,这样倔强就怕路上出事。”出门招招手,路口一辆丰田轿车驶来,载上两人一溜烟出了孟龙镇。
慕云不懂阿香的意图,惊惶喊停车:“你又耍哪样花招,还叫来辆车,把我拉去卖呀!”
“放屁。”这憨包被她整怕了,阿香对着窗外说:“卖王八蛋还不够老娘的汽油钱呢,把你送到目的地,从此老娘就不欠你的了。”
这“老娘”也真够意思,明知分手天各一方,还惦记他的安危。这是慕云做梦都没想到的,顿时心口像压了块石头的难受,于是望着她勉强一笑:“要不我们私奔吧?”
阿香凝望着窗外,满腹心事装作没听见,其天真纯朴的脸笼罩着忧愁。外面阳光明媚,群山起伏千姿百态,映衬傣族姑娘的神韵,像幅不可多得的原始风情画。他视之心酸难受,不忍心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轿车驶入缅北的崇山峻岭。这里地处亚热带,每年四月至十月是雨季,白天晴一阵雨一阵的,夜间细雨濛濛,将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滋润得青翠欲滴。与美丽野性的“罂粟花”相依偎,慕云对阿香浮想联翩,加之窗外满眼绮丽风光,心里有说不出的滋润。
车在山林穿行,缅北边境山连山、山山环抱,云飞雾度气势磅礴;沿途可见流泉、瀑布、鸟鸣空山。山中阴晴莫测,闷热之余,一阵山岚袭来,人陡然沁凉爽快。山路上人迹罕至,经“文革”扫荡,昔日通往中国的“翡翠之路”荒芜了,马帮驮玉的铃声去了泰国清迈。
一旦驶入盘山路,慕云吓得惊心悼胆,无法像阿香那样心事遥远望着窗外。这条鸡肠似的小路是二战时英国人开凿的,狭窄得勉强错辆车;路面年久失修坑坑洼洼如经战火,不到十米一处急转弯。年轻的缅甸司机像开赛车,上山带刹车、下坡不带刹。慕云吓得心拽到嗓子眼,车七弯八拐,轮边是毛骨悚然的万丈深渊,头顶峭壁悬挂摇摇欲坠的风化石;他害怕方向盘失灵、刹车失控、突遇来车相撞,瞬间葬身无底深渊!慕云捏住阿香的手沁出冷汗,叫她劝司机开慢点。阿香为难的说:黄昏前要赶到目的地,司机还要摸黑开车回家呢。
开到山顶,车下坡如风,天突然下起倾盆大雨。路面的风化泥被太阳曝晒坚硬无比,一遇大雨迅速膨胀,变成一滩粘稠的泥巴路。随后恐怖终于发生——车轮开始打滑,司机死死踩住刹机,车刹得咯咯作响,仍顺着陡坡朝悬崖绝壁滑去!慕云的脸吓变了色。阿香抱住他头要他别朝山涧看!司机啪地按下自动门锁,吼叫“不要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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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追月(6)
车怎么也刹不住,情况万分危急,阿香捶击车门喊司机打开!司机充耳不闻,一把打过方向盘,车横着朝下滑。眼看就要栽下悬崖,慕云望着深渊惊叫!突然咣啷一声——车打了个转撞上岩壁,咯吱吱擦得冒火星,一下停在悬崖边!司机头埋在方向盘,吓得半天说不出话。
慕云两股战战抱出阿香,这车说什么也不敢坐了!虽然雨停了,青峰静默阳光普照;但心情依然沉重如铅。两人相互搀扶,趟着粘糊糊的泥巴路,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
这司机简直是亡命之徒,过了会驾车横着滑来。前面的路渐渐干硬,司机停下一看,新车被岩壁刮得面目全非,于是沮丧地说:“快上车吧,我还要赶路呢。”待两人坐稳,他又风驰电掣般狂奔。山路渐渐平坦,慕云松了口气,心想这哪是坐车,倒像是押解他们赶刑场。
地图上三百公里的路,在山里转来转去开了大半天。一旦驶出盘山路,耳边风声嗖嗖,树木扑面倒来,车如离弦之箭平地飞起。
突然前面出现军队,荷枪厉声喊停车!慕云的心陡然一沉,这下真碰到黄狗子了!阿香悄声说别怕,是政府军,摇下车窗递出路条。枪兵低头一眼认出慕云,指头一钩吼叫出来!见他赖着不动,举起枪托要砸车窗!阿香马上开门塞钱。士兵接过一看甩了,揪住慕云领口拽出,用枪抵着吼他跪下!阿香噗嗵抱住士兵的腿,声泪俱下用缅语哀求。见野性高傲的她哭着求饶,慕云顿时心如刀割。陡然,阿香像想起什么的,一个劲地解释,似乎说认识士兵的上司,并塞过大沓的钱。谁知士兵一听官名啪地立正敬礼,收了钱交还路条放行。
车开了,大家心情异常沉重。过了半晌,慕云忍不住问:“你跟那黄狗子说哪样事呀?”
阿香脸微微一红:“他问阿哥是我哪样人,我说是我男人……”见他怔怔地望着,她委屈地说:“不然你走不了的……”
此刻,慕云心口憋得像堵了团棉絮地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