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喻文州的过往并不是秘密,一些事被他拿来激励训练营的少年,被人问起也从不避讳,粉了他这些年的舒晴当然知道。
然而听他本人这么说,时隔多年,仍有一丝酸涩自心头泛起。
“有没有想过,假如有一次我没踩到那根线,从线上滑落了,会怎么样?”
“可是,这样的事毕竟没有发生。”
“其实很简单,一次手滑,一次失误,一次运气不好,就可以让我的人生轨迹全然改变,别人或许有一个容错区间,但我没有。”喻文州平淡地说,“这件事对习惯了蓝雨战队构成的你,可能是大事,但如果在当年,一个训练营学员被淘汰,不会有任何人记得,那一个没有我存在的职业圈,对你们来说可能才是常态。”
“但是那只是假设。”舒晴强调,比必要的语气稍强了一点。
喻文州微微一笑。
“问题就在这里啊。”他说,“在你们所有人眼里,我幸运地踩上了那根线,幸运地一直走到最后……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已经摔下来了。”
“想象一下,你认识的还是那些人,那些人也认识你,但这个你和他们认识记得的你,并不能完全嵌合,像同一批烤出来的面包总有细微差异,你记忆中的世界也和所有人不一样。”喻文州说,“麻烦就在于,你不认为他们是错的,也不认为自己的记忆有错。”
舒晴嘴唇动了动。
“是不是觉得可以初步诊断了,清秋?”喻文州笑,“臆想,妄想,精神分裂,我适合哪一款?”
“不,我并不会这么想,您小看了一名心理治疗师的专业素质。”舒晴说,不知不觉中又回到敬称,“换成一个小孩子,或一个青春期少年,也许我会有别的想法,他们总是不厌其烦地强调自己遇到的问题的独一性,自己心理、身处环境的独一性,不允许我用对待同样状况的说辞来对待他们,而事实上,每个人没有那么独一无二,相似的心理问题,许多人都会遇到。但您的情况显然不同。”
她轻轻翻着桌上的剪报,相关资料被整理得很齐全,很仔细,连娱乐小报上的夸张推断都有,保存完好并未泛黄的纸张下,有一份封在透明塑料膜里的旧报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一张很久很久以前的报纸,纸质粗糙,边角破损,焦黄的表面已然泛黑。从报头略模糊的印刷字可以看出,这是1924年4月19日的《晨报副刊》。
“我本来想淘同一天的《申报》,可惜出手晚了,只淘来了这一份。”喻文州说,“按你说的,在我的叙述过程中,你会假定我说的全部属实,我的心理也是当时状态下真实的心理,那我就谈一谈那段经历吧。”
滚烫的水冲入茶杯,在杯口腾起一层细雾,茶香袅袅。
“不不,喻队你可能误会了,我不能说我对细节与背后的故事不感兴趣,但我们不能只谈这些。”支着下巴听了半个小时,舒晴制止了喻文州,“你当时的心情是什么?”
“压抑,主要就是压抑,也有自我调整,尽量不影响别人也不过分消沉。也不是从头到尾都压抑,有几段时间相对悠闲,我们能考虑一下生存以外的事。”
“都想些什么?”
“想法没有太多,除了想线索和解谜的事,很多时候头脑是迟钝的,不确定是大脑的自我保护还是有刻意压制,记不太清。”
“暂定你说的是事实,那么我听到的,是一个真实发生过的故事。”舒晴说,“你是否意识到,尽管你们的行动依从清晰的逻辑,但所见所闻,也就是做出行动的基础,却建立在无规律与无可捉摸的幻象上——这个基础并不能成立。”
“你在暗示什么?”
“梦境被视为人的思维与潜意识的延伸,大多数人的梦体现出无序、跳跃的特点,然而梦境也是有逻辑的,人自有一套行为模式。”舒晴轻啜一口茶,“世上有12的人会做‘醒梦’,即在梦中神智清楚,头脑能够思考,乃至能控制梦境的发展。而这只是一个梦……想想看,当人们处于清醒状态时,大脑又能创造出怎样的奇迹?”
喻文州静静听着,最终笑了。
“当初官方对外的说法,是我们吸入死去多年干燥粉尘化的菌蕈类植物残留的毒素,因为山洞环境封闭,导致毒素长年积存,再加上未知蛇毒的双重影响,使我们出现了幻觉。”他耸了耸肩,“不过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发现了毒蛇的一个新品种。”
“现在那个溶洞早就被封了吧?”
“是呀!”喻文州说,“去年我还回去看过,山上就挂牌禁止靠近,洞口砌了堵墙,用水泥封死了。”
舒晴叹了口气。
“抱歉,我令您失望了。”她斟酌着语句,“我想,您还是情愿聆听者真正把您说的一切当成事实,而不是我这样姑且听之。您……还愿意说下去吗?”
“为什么不?”喻文州轻松地说,“实际上,最精彩离奇的情节你还没有听到,周泽楷你没忘吧?”
“当然没忘。”
“他初次毒发那回,我们正好也取得重大突破,从此化被动为主动,或者说是自以为化被动为主动。”喻文州说,“事后想想,要不是他恰巧毒发,那小姑娘说不定不会轻易放我们进去。”
舒晴调整了一下坐姿,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