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指着拨浪鼓，咧开嘴：“锅、锅……”
后来月白长大一些，整天跟在黑羽屁股后面哥哥长哥哥短，像条小尾巴。再后来月白爱上看书，他会在离黑羽不远不近处坐下，安安静静阅读。偶尔四目相交，月白便露出一个微笑。
月白清秀腼腆，总有无聊青少年作弄他。他受了欺负也不告诉黑羽，单枪匹马去报仇，结果反被打得鼻青脸肿。鬼使黑记得清楚，那天月白把头发全梳到前面，欲盖弥彰。彼时黑羽被气笑，拎着月白去指认犯人。那些坏孩子一个没跑掉，通通被黑羽打得跪地求饶。黑羽自己也挂彩，但有月白大声给他加油，他一点都不觉得痛。
黑羽望着鼓劲鼓到脸通红的月白，决心要保护他一辈子。他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相携走很长很长的路。等月白老得走不动了，他要像照顾小月白那样，照顾老月白——黑羽在锻炼一事上从不懈怠，身体倍儿棒。
可他只做到一半。
黑羽没有机会照顾老月白，他甚至不会见到青年月白。他确实保护了月白一辈子，只是月白的一生那么短暂。
他的月白被上天带走，永远。
月白走后黑羽常常想，是不是因为他爱着月白，上天才要降下惩罚，让他永远失去月白？若真如此，为什么伤害要落在月白身上？这注定是无解的问题。黑羽没有纠结太久，他用尽所有办法，来到地府。渡过忘川的那一刻，他遥遥看到日思夜想之人的背影。
他的月白长大了。
黑羽近乎贪婪地盯着眼前人，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月白不再记得他，如今这一身雪白的人，是地府鬼差鬼使白。他亦不再是黑羽，他成了鬼使黑。但没什么，没有什么比月白活生生站在他面前更重要。鬼使黑只想保护鬼使白，就像黑羽曾对月白承诺的那样。他会陪着鬼使白，直到鬼使白投胎。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然而命运却许他更多。
鬼使黑打开通讯录，思索该如何回复鬼使白。鬼使白对过去一无所知，如果自己就这样与他在一起，对鬼使白公平吗？
鬼使黑烦恼着烦恼着，睡着了。
翌日睁眼已是八点五分，鬼使黑爆了个粗口，急急忙忙套上制服往阎罗殿奔。万幸阎魔还没来，不过判官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会不会打小报告。鬼使黑坐到自己位子上，长吁一口气。他如往常一般跟鬼使白打招呼，鬼使白却像被烫着似的，倏然移开视线。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鬼使白立刻就后悔了。他又把头转回去，面色尴尬地同鬼使黑打招呼。
鬼使黑很郁闷。
但更让他心烦的是，他依旧没想好如何回复。
早上的工作时间一晃而过。鬼使黑站起来准备去领盒饭，有人先一步放了一份在他桌上。鬼使白捧着自己的盒饭，眼睛盯着他替鬼使黑拿的那份，说：“一起吃吧。”
鬼使黑当然不会拒绝。
他们边吃边聊，兜了会儿圈子，话题终于切入重点。
“能告诉我答案了吗。”鬼使白直视鬼使黑。
鬼使黑说不出话。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鬼使白的表情越来越平静。他没有说话，鬼使黑却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鬼使白收好自己的饭盒，朝鬼使黑微微一笑。
这笑容撕裂鬼使黑的心。
他从来是个迟钝的人，唯独对月白的事，敏锐得不可思议。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成为对方的痛苦之源。
他怎么能？
这一瞬间，鬼使黑突然下定决心。说出来，把一切都告诉鬼使白。无论之后对方怎么想——无所谓也好、唾弃也罢，又或者……他还愿意爱他，无论如何，他不该让鬼使白因他的自作主张而痛苦。
他一把握住鬼使白的手。
鬼使白惊讶地看向鬼使黑。
那双一度沉寂的眼睛里，再次亮起微光。
“小白，你仔细听着。”鬼使黑深吸口气，握着鬼使白的手越发用力，“如果听完接下来的话，你还愿意……我们就在一起吧！”
鬼使黑一五一十说起生前事。关于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有他自己的感情。他话讲得颠三倒四，鬼使白仍然理解了。但鬼使白毫无感觉。鬼使黑口中的过去，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人的故事。他一点也记不起来。
鬼使黑讲完，视死如归地看向鬼使白。
“我不是你弟弟。”鬼使白揉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