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青羽就在这些孩子的邀请下离开了哨所,搬入了他们口中的“皇宫”,云州城北的废弃城隍庙。这些流浪儿白日里各自出去讨生活,年纪小的去寺庙和店家门口和那些大娘大嫂讨些铜板,年纪大的就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夜里大家都聚集在城隍庙,把白天赚来的果子铜钱作注押骰子玩,玩累了就睡了。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时入盛夏。青羽和其他孩子一起脱得赤条条的,在城隍庙后的山溪里泡了大半天,直到天色如墨才跳上岸来,也不擦拭,水淋淋地就跑回庙里去。大家贪凉,都光着脊背贴着阴凉的石板地上谈天,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不料过了三更,这石板地变得冰凉冰凉的,寒气逼人,第二天一早就有几个孩子受了风寒。三日之内,青羽看着他们发着高烧说着胡话一个接一个死去,本来着了火一般热的皮肤渐渐变得和石板地一样冰冷。人一冷,那些还活着的孩子就把他们的衣服剥下来自己穿上,把尸体扛到后山的溪里去扔掉。没有人有一声叹息,没有人流一滴眼泪。那个叫陈刁儿的少年娴熟地剥下最后一个死去的孩子身上穿着的粗麻衣,递给青羽。青羽怔怔地望着他,没有去接,“大胆死了,你不难过吗?”陈刁儿诧异地打量着青羽,“我难过啊。大胆是我最亲的弟兄,他生病之前还和我约好了第二天要一起去娘娘庙偷香油,没想到就这么没了。”陈刁儿平静地说完这些,把衣服往青羽手里一塞,像抗麻袋一样抱起李大胆的尸体扛在肩上就出去了。
几个月后青羽也练就了和陈刁儿一样的处变不惊。冬天里又冷,生起篝火,把偷来的干草攒成一堆大家你挨着我我压着你挤作一团,最冷的时节还是冻死了两三个。冷天里冻死的有,热天里晒死的有,做偷儿被抓了个现行活活打死的有,爬树摘果子掉下来摔死的也有。没钱抓药,得一点小病都是阎王在点你的名,没有人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死,更没有人关心别人能活到几时。后来陈刁儿在行窃的时候被那家人养的狗咬死了,尸体被衙门收去埋进了乱葬岗。陈刁儿年纪最大,平日里和青羽最相厚,他死后青羽还是伤心了一阵。那时青羽又流年颇为不利,心神不宁了几日竟害起病来。这病来得缠绵,一连半个多月都不见好,青羽每日烧得迷迷糊糊地躺在城隍庙里,自有伙伴将讨来或者偷来的吃食分与他一些。一日,青羽隐约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道:“大王,咱兄弟几个看你这病也好不了了,只能求你快点死了。你别怪兄弟无情,这几天收成不好,我们自己都饿着肚子吃不上饭了。”接着就有人的手伸过来替他脱了身上的衣服,拿个破草席把他裹了,抬将出去。所幸抬他出来的人知道他还没死绝,不忍心往溪沟里扔,就只走了几步把他扔在附近的小巷子里。
青羽身体酸软,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脑子里也像是一团浆糊。身上一阵热一阵寒,昏昏沉沉,像是有块大石头压在胸口上一般。他裹着破草席挣扎了一夜,直到更夫打过了三更五鼓,东方既白。若不是卖糕粥的周老儿一早挑着担子出门时被地上这个脏兮兮黑乎乎的东西绊了个踉跄,青羽说不定已经命归九泉了。一碗刚滚出来的热粥灌下去,四肢有了些暖意,脑袋也清醒了不少。周老儿把青羽抱进家门叫他好好将息,叫老婆子给他件旧衣裳穿,自挑担子出去做生意不提。青羽从此就留在了周家每日帮周老儿劈柴跑腿以资薪水,吃些卖剩下的糕粥就在灶下打个草铺睡着了。又过两年青羽满了十岁,周老儿便叫他挂个小卖板,装点油盐辣椒针线之类的杂货走街串巷去卖。青羽倒也时常在街上碰见以前在城隍庙的伙伴们,他没有怎么记恨,对方却往往满脸惭愧,躲避不及。
没出一年,周老儿谢世。弥留之际托青羽带着老婆子柳氏去太原府投靠他的胞弟,度牒和盘缠他都已经备好了,只可惜此生难以成行。青羽葬了周老儿,和柳氏扮作祖孙俩向太原府去。青羽怕柳氏年高走不得路,先购置了一条老驴供柳氏乘坐,这盘缠就去了大半。青羽两个一路跋山涉水,半是赶路半是乞讨,好容易进了太原府,一打听才知道周老儿的胞弟早已谢世多年了,那周太公的子女看青羽和柳氏都是老弱妇孺衣着也破烂,推说没这门亲戚就闭门送客。青羽走投无路,也只有寻间城外的废屋把柳氏安置下,再把那老驴卖了凑点本钱,依旧是做那货郎买卖奉养柳氏,日子过得好不清苦。
柳氏待青羽如同己出,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