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馆张贴的广告相片采用了两个漂亮女孩的亲密合照,这是文家恶劣影响的结果,家乡的道德到底有没有底线;
文家的举动使人们兴趣转移,影响了工作效率;
文华的兴趣班补习班办不下去了,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我家女儿最近经常发呆、脸红,都是那两个变态女人害的,把变态女人赶走;
同性恋就是艾滋病;
同性恋就是断子绝孙;
市区所有家长联合抗议,要求把文家那两个女人赶出去!
我们全市人民强烈要求把同性恋者赶出去!
……
我们把信看得七七八八就放下了,谁都没激动,因为大家都呆了,不是吓呆了,是对这个地方失去了热情,对这里的生活失去了热情,一种虚无和倦怠的情绪弥漫了整个房间,大家都没吱声。
“文书记,宋姑,您们……”严书记有点尴尬地小声问。
“我们没事。”爸爸的目光一直在桌上。
“文书记,我知道这个事很难为您,我更加不想难为您,您是我的老上级,文青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您们是怎样的人我很清楚,但是现在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我们不能不顾及民众的意见……”严书记也看着桌面,“我本来不该对您提出什么要求的,今早市委和文化局的几个领导碰头开了个小会,大家觉得你们还是先回避一下风头好一些……”
“你们认为我们怎么避风头好呢?”爸爸依然不看他们。
“大家认为至少文青和辛安先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严书记终于鼓足了勇气说。
“这个暂时是多久呢?”爸爸转头看向他。
“这个……”严书记有点窘迫。
“文书记,这是个棘手的问题。我们都知道这是您们家的私事,外人不应该插手,尤其是对于您这样的老干部,应该得到更多的保护,让您跟儿女团聚在一起生活,现在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啊。到底要离开多久谁都没有把握,如果命运完全是把握在我们自己手中的,那就好办啦,但怎么可能呢?”一直没出声的陈平副书记无奈地叹气,“文书记,您为这个县做了很多事,现在我们惟有期待您的高风亮节,再作一次牺牲了。”
“好了,事情已经说完了,我们先进餐怎么样?”高局长看了看大家,想调整一下气氛。
“对,已经很晚了,大家都饿了吧?小吴早下了菜单了,现在就叫他们上菜吧。小吴,你去吧!”严书记对他的秘书说。
这一顿饭菜是我吃过的最丰盛的饭菜,也是最无味的饭菜,相信我们一家人都是这个体会。
很快晚餐就结束了,桌上的盆盆碟碟还是满满的,饭后严书记和高局长几个都没有打算走的意思,都用期待、恳切、要求的目光看着爸爸。
“你们放心吧,”爸爸笑了笑看了他们一眼,“我们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这句话一出来,几个人便都站起来,严书记紧紧握住爸爸的手,抿着嘴没说话,眼圈却红红的。
我们的人民很聪明:口诛不行就笔伐,下层舆论无法起作用,就动用上层,因为谁也无法抗拒上层……“民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的原意用在这里不太恰当,但我还是想起了它,民众的力量太大了,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是进取的还是消极的,文明的还是落后的……
这一个夜晚是我们全家人的无眠之夜,不能说我回来家乡的这六年给了父母什么,应该说是他们重新给了我生命,给了我信心和希望。我们相伴的这六年重新真正地走进了彼此的心,都因失而复得而倍感珍惜。我曾经发誓,在父母的有生之年我绝不再离开,文中、文菁、文婧都在另一个遥远的国度,虽然文华和嫂子在,可是我是父母最不放心的孩子,我一直是个漂泊无家的人,我依恋这个有着浓浓亲情的家……
我们谁都不提离开的字眼,怕说出来大家伤心,就机械地默然地重复着生活中必须和琐碎的动作与事件。
我们不再出门,只想呆在家里,相守在家里,慢慢消化心里的悲伤和沉重。
十、放逐(2)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爸爸的几个好朋友来到了我们家。显然他们是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的,特意来看望爸爸。
安安跟文玥文珺待在房里看书,爸爸妈妈、哥哥嫂子和我留在客厅陪客人。
“老文,没事吧?”郑达拍了拍爸爸的肩。
“你说会没事吗?”爸爸苦笑了一下。
“唉,这是没办法的事啦,看开一点吧。”
“我真的想不通,”爸爸不停地轻轻摇着头,“我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有谁知道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呢。”郑达靠在沙发背上,“谁又知道未来会碰到什么呢,自己能问心无愧就好了。对得住天,对得住地,对得住亲朋好友就够了。”
“对天对地,对朋友对外人我都问心无愧,唯独对不起自己的亲人,我这一辈子最失败的是无法保护自己的亲人。”爸爸的眼红了。
“老文,这不是你的错,你内疚什么呢?宋姑和文华文青他们可是一直以你为豪的,你的形象在他们的心里不知有多高尚!”另一朋友、过去的市口岸办主任老岑说。
“我七十好几了还要逼女儿流浪……”
“爸爸,这都是我自己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