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过我一件事。
我问完,眼泪还在往下落,那是一段需要追究到十六年前的记忆,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十岁的我会将当时十三岁的顾庭生的回答记在现在。
我问完,也并不抱希望,顾庭生当年不过十三岁,对于我是过去了十六年的事情,对于他同样是过去了十六年的记忆。
果然顾庭生没有回答,手机那边顾庭生是长久的沉默,我使劲吸了下鼻子,察觉到了自己刚刚的可笑和狼狈。依照顾庭生的性子大概要说,杨露你就不能爷们点,你有时候看着很娘炮你知道吗。
但是顾庭生的回答超乎了我的答案。
他说:“小鹿,是我这个做哥哥没教好你,你如今行为不端品性不良都是我的错。”
我张了张嘴,想说你并非我亲哥,你不用为我所做的一切担责。
然后顾庭生说:“好啊,我们永远在一起。”
我快要止住的眼泪,一瞬间变成汹涌的潮水从眼中止不住的滑落。
十六年前某天放学的下午,顾庭生自己背着手上拎着一个,我和他拉着手走回家,嘴中叼着一根冰棍,我说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好的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不要分开。
十六年前的顾庭生说,好啊,我和小鹿永远在一起。
十六年后,顾庭生说,好啊,我们永远在一起。
二零一六年十二月七日上午十点十分,顾庭生与一群穿黑色西装的人来到了顾氏科技总监办公室。
他上来之前,我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继续看那部散文集。
散文集的名字叫做《杀鹌鹑的少女》,我已看到其中“当时只道是寻常”一文,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我以为是顾庭生已经到了门口,于是坐直身子放下手机,清了清嗓子,说进来。
进来的是一位端着温水的秘书小姐。
这位秘书小姐我有印象,但平常直接负责我办公室的是跟了我两年的l,我问她,l呢?
这位秘书小姐有些沉默,低着头把我的水杯从托盘上拿下,放在我身前的茶几上。
我端起茶杯,里面是我惯常喝得白开水,我不喜欢茶水和各种饮品,说来原因也是和顾庭生有关。
我幼时有段时间极贪饮料,各种果汁和可乐雪碧当做水来喝。
顾庭生对此意见非常大,并且担心我因此喝坏了身体,软硬兼施让我改为喝白开水,最后弄了几张极其恶心的图片,告诉我一直喝果汁碳酸饮料,最后我的牙齿和骨骼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几张图片给当时八岁的我造成了很大的视觉冲击,以至于矫枉过正,从此我只喝白开水或者矿泉水,连茶叶水都很难忍耐,认为茶叶水也会腐蚀我的牙齿。
我想到这里,微微一笑,端起了这杯秘书小姐送进来的白开水,正是我的习惯。我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抬起头,看到秘书小姐拿着托盘站在那里直直的看着我。
我便问她:“有事吗?”
秘书小姐一愣,她长卷发下的一张脸上露出了些紧张的神色,我见了她紧张神色到是习以为常,我这个人是向来不爱笑的,公司中的小姑娘给我起了冷面公子的外号,见了我都难免紧张害怕。
但我以后大概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能回来顾氏了。
我对这个姑娘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你不要紧张,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如果我能做到,我可以帮你。”
秘书小姐垂了眼皮低了头,她绞着手指,喃喃出声,她说:“杨总监,你长得很帅啊,而且你人看起来也很好。”
我的笑意忍不住更大了:“谢谢夸奖,真的,谢谢你的夸奖,我感到很高兴。”
秘书小姐突然又轻轻说了句话。
太轻了,她说的那句话太轻太含糊,我没有听清,这回换我愣了下:“你说什么?”
秘书小姐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告辞了,杨总。”
说罢,秘书小姐转身离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她走到了门边,手摁到了把手上,她要离开了。我很突然的,甚至超乎我自己预料的喊住了她,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秘书小姐回了头,她眼神很深的看着我:“赵英英。”
这是一个我没有听过的名字。
我点点头,送给她一个微笑,并且向她道了谢,谢谢她为我端水。
直到我倒下那刻,我才反应过来赵英英那个眼神的含义,那是一个怀着哀伤的怜悯眼神。
她在怜悯我即将死去。
第二章
二零一六年十二月七日上午十点二十三,顾庭生和他的心腹们进到了办公室。
我翻着app,顾庭生不请自入,抛弃了最起码的礼貌与客套,他走到我面前,站定,他不说话,我便继续低着头,眼睛看到的是app中《杀死鹌鹑的少女》一书中的这段话。
当你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什么时候出国读书,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份职业、何时选定了对象而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你作出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沉闷和平凡,当时还以为——
顾庭生开口打断了我看下去的目光,他说:“杨露,我来了。”
我抬起脑袋,摁了手机开机键,握着手机站起身微微仰视,我看着他,发现现在的顾庭生与两年前的顾庭生已经不一样了。
顾庭生两年前与我分别时,皮肤白皙甚至有些苍白,是因为常年宅在电脑前编写程序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