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里脸色顿时又变得难堪了几分,他实在是…太大意了。
六月的天善变如坏脾气的婴孩,刚刚还清透如玉的天空,瞬息之间阴云密布,黑压压的浓云自天际滚滚而来,电闪之间,隆隆雷声如军鼓大作,刹时,便是大雨倾盆而落。
苏子陌右手端着灯台,左手虚虚护着半顷烛光,立在黄梨木桌旁,静静透过虚掩的门望着雨幕里被肆虐的花草树木。
揽月轩这一院青翠,再平日看似生机无限,只是当狂风来袭也只能独身承受,受得过便是雨过天晴,受不过,便是枝折身亡,而他苏子陌,便命贱如草,甚至比草还不如,同是禁锢之身,同是蝼蚁之命,苏子陌忽然觉得这揽月轩他似乎来得对了。
苏子陌轻叹一声,尽管心有不甘,也只能如此苟活,倘若他也轻视了自己,岂不是让旁人小瞧了去。
将烛台放在桌上,拂开东北处那痕珠帘,望着琴案静置的漱秋,苏子陌忽然有了弹琴的兴致。
苏子陌坐在琴案前,覆在琴面上的手微微一静,纤指翻飞间,琴声激荡周遭。门外雷声大作,电闪间,风携着缥缈雨丝拂门而入,吹动着珠帘晃起一片清凉青光,轻掀起苏子陌月白袍摆翻飞落下。
心思低沉,犹如这夜雨天气,禁不住勾惹出许多伤心往事。苏子陌蓦然忆起了为他殉情的聂菀熙,因为他一时倔强而丧了性命的流光。
苏子陌本是个普通商贾里的小公子,家里算不得富可敌国,但也论得上富裕,自小与青梅聂菀熙相知相爱,原以为自己此生便得此结果,圆满一生,不想世事难料,家里一时遇难,得意了苏子枫,葬送了他一生,也毁得他身陷囹圄,难以脱身。落了个今日这等身份,当真可悲可恨。
指上琴声骤收,凌乱琴音四散开来。苏子陌蓦然盯着门外,眸底没有半分情绪。
雨落如珠,敲打着碧瓦飞檐。连接成线的雨幕里,铎渃右手撑着绘竹油纸伞慢慢向揽月轩走去,地上被雨珠激起的雨水溅湿了他的鞋面,散开大片大片水痕,左手中那盏灯笼,在夜风轻轻摇摆,晃起一片朦胧的光。
今日本是晴空大好,不想到了黄昏时分,却蓦然袭来一阵暴雨。
铎渃多时不到揽月轩来,便捡了个这种坏天气,来看看苏子陌。
铎渃刚到揽月轩的院门上,伸手推门的动作却忽然滞住,缓缓收回,垂在身侧,默然望着紧闭的房门。
瓢泼雨中,雨声闭空,一阵肆意疯狂的笑声在雨声中响起,狂放不羁的笑声中带着无尽放肆响彻暗夜,却被雨声掩了大半,被大作的雷声带远了方向。
铎渃迟疑了一会,吹熄了灯,伸手推开院门半个缝隙,顺目而去,一道身影在黑夜里,电闪雷鸣中,凌乱的练着剑法,一会儿又癫狂的又跳又蹦,仰着头,让雨水肆虐着脸庞,苏子陌呼喊着,笑着,完全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有什么东西似是一根毒针在心上狠狠扎了一下,铎渃右手中的伞早已在看到苏子陌疯狂举止之时,不知被夜风带去何处,雨水肆意的浇透了铎渃全身,铎渃却仿若不晓,透过沉沉黑夜,看着苏子陌在电闪雷鸣中,疯狂的发泄。
苏子陌手里握着半截让风吹折而下的篱障枝,在暴雨中,狂肆的练着剑法,剑式凌乱,他也只是想到一式算一式,直至浑身丧尽力气,跌坐在地上,一手胡乱的抹着脸上的雨水,一手握着枝条,抽起地上大片大片的水花。苏子陌忽然伏在地上,电闪如练,极速划破夜空,照着苏子陌寂寥狼狈不住颤抖的身影,低低的哭泣声压抑得混进雨声里。
第二十章 置气
铎渃默默得望着苏子陌的身影在电闪雷鸣里忽现忽灭,心里竟一时滋味全失,慢慢退后一步,铎渃竟不敢在多看苏子陌一眼,他怕自己一冲动,会冲进去不顾一切的抱住苏子陌,他脑海里尚存了丝理智,还晓得自己当初掳苏子陌来,原不是用来爱的。
既不是用来爱的,看着苏子陌毫无理智得发泄,铎渃心里也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全当看了场戏,虽这戏码并没有多少笑点,但铎渃还是勉强自己笑了笑。果断抽身离去。
一夜风雨催落了一地残花败叶,东窗外的几株篱障花缀着还未蒸去的雨水垂落枝下,院中东侧那池寒水,点着圈圈涟漪,拂着东墙那排垂柳吹落的柳叶在水面上打着转。西南角上的竹梅倒安然的很,随着风飒飒作响。
雨后的天清亮如镜,连风里也携了一股清爽,铎渃一身藏青色衣袍,拂开院门两旁垂落下的丁香枝叶,沾了一身隔夜雨水。
铎渃拂开丁香的手微微一停,有些犹豫,掐着半片丁香叶想了想,铎渃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辰时初刻,木里着急忙慌的跑来找他,说苏子陌生病了,整个人烧得胡言乱语。铎渃当时吃了一惊,虽说已到了夏日,但遇到雨天时,空气也格外的阴凉,尤其是夜里,而苏子陌看来昨夜是在外淋了一夜,也难怪他会发烧。
推开房门,铎渃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抬眼往床上望去,正见着苏子陌躺在床上,额上搭着个巾帕,勾起的床帐随着西窗浅入的风晃动着,铎渃眉头微微一皱,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拿去苏子陌额上的巾帕,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往自己额上触了触,“果然烧得不轻”
铎渃将巾帕扔进床头几上的水盆里,细心的拧去半拉水,叠了几下覆在苏子陌额上。苏子陌因着发烧脸色绯红,犹如擦了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