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长道:“那也要他支得动啊。曲直君想要什么?”
他把这名号突兀的丢出来,像扔一块不合时宜的石头在地上。李掌柜脸上的肌肉似乎抽动了一下,木然答道:“他想要公子的心。”
啪的一声,罗宛的膝盖碰到了凳角,手习惯性的去摸空荡荡的腰间。应天长背后滚过一阵恶寒,脸上仍旧保持着笑意。“我连一根汗毛都不想给他,遑论是心。”
李掌柜照本宣科道:“不是那个心。”
应天长下意识用余光瞟了一眼罗宛脸色,当机立断。“哪个心也不行!”
李掌柜抬起脸,褶皱间呆滞的目光看了他一会,不为所动。“既然那个心不行,就只好要这个心了。”
他的手指虚虚抬了起来,指向应天长被遮挡的胸口。
他这举动也许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荒谬。
应天长坐在床上可能是为了显示他的处变不惊,更可能是他此刻甚至没有站立的力气。而罗宛没有刀。
一个没有刀的落雁刀,值得什么人惧怕?
罗宛突然道:“在下有事想请教掌柜。”
李掌柜道:“公子请讲。”
罗宛道:“阁主待掌柜不薄,掌柜何以弃他而去?”
李掌柜惊奇而又崇敬的看着他,良久才道:“三尺童蒙也晓得杀人偿命,世上为何还有人要杀人?”
罗宛的面色渐渐的变得苍白,抿着的薄唇锋利如刀刃。
“请指教!”
不用他说这三个字,李掌柜已经扑了上来。压低的身形,像一只苍老而矫捷的鹰。
罗宛只能后退。
他绝非离了刀就一无是处的人。他的力量和速度,绝不是只有依靠刀才能展现。他挡开李掌柜指掌的臂肘比木石还要坚硬。对方的掌法固然巧妙,判断固然精确,力道固然恰到好处,但在他眼中,将发生之事就如同已发生之事一般清晰。
但他已经习惯了用刀去做一切。刀就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刀刃深入血肉,他只需握着刀柄。他已经不想用手去触碰对方暴露出来的破绽。没有刀,他仍旧足以自保。但没有刀,他要如何杀人?
他只能不断的、不断的后退!
就在他几乎退到墙壁的时候,李掌柜突然停了下来。
他闻到了身后的血腥味。然而也许是大家先聊天,后开打的太过投入,却没人听到脚步声;血腥味像是猛然弥漫开来的。
他转过身,先看到了晏又青手中的两个头颅。
两个头颅的头发都披散着,覆在血糊糊的脸上,已经无人能知道他们的样貌。
李掌柜被吓得肝胆俱裂,腰弯的更低,摇摇欲坠的向后退去,怀中却是数点光芒暴射。晏又青右手一提,将头颅往前一挡,只听一阵闷响,晏又青已经将头颅甩了出去,身形骤然向前一滑。
她没有握刀。传说中的鸣玉刀。
她整个人就像是一柄纤巧毒辣的刀!
罗宛自己并非以轻功著称。但是能让他觉得轻功卓著的人不多,应天长算是其中之一,很微妙的并不出挑。也可能是因为应天长从来珍惜人力的缘故。
而眼前的女子显然已经超出了卓著的范畴。
如果面对她的人是自己,他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够接下这一击!
窗外不耐烦已久的天色似乎在这一刹那亮了起来,却只照出地上已经被算盘子打的稀烂的头颅。
李掌柜仍旧卑微的站在那里,或者说,缩在那里,但看上去仍旧很完好。他对着晏又青挤出一个堪称惨淡的微笑。“多谢夫人。”
晏又青冷冷道:“不必谢我,我只是懒得给来路不明的人收尸罢了。这两个在后院,你走的时候带走。”
李掌柜鞠了一躬,随后一言不发的提起地上两个头颅,干净的地面上留下几道暗色的刺目痕迹,再没有任何举动,竟然准备就此走人。
应天长从床上敏捷的跳了下来,喊道:“且慢。”
李掌柜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应天长道:“这两位是什么人?”
李掌柜极慢的转过头来,嘴角露出一丝诡秘的笑意。“公子问夫人自可知道,为何要来问小人呢?”
晏又青厉声道:“我不晓得这些贼子!”
应天长慌忙道:“那是自然,区区妙著殷建文和痴儿鲁愚,还不足以辱您的清听。”
李掌柜玩味的盯着他。“公子既然心里有数……”
应天长打断他道:“我还是要请教掌柜,跟这两位可是同路人吗?”
李掌柜道:“公子家门前只有一条路,我三人同时来访,自然是同路。”
应天长道:“同路自然,同道未必。风月琳琅阁与什么人物不曾打过交道?若要说打过交道便是同路,世上万万人无非同路了。”
他话说的比平日还要七扭八绕,富有一种奇特的耐心。良久,李掌柜慢慢的问:“阁主与公子也是因生意相识,从不谈生意以外事,公子自觉与阁主亦是毫无瓜葛吗?”
应天长回答得很爽快:“日久成真。”
李掌柜道:“这就是了。假的过久了可能成真的,但若一开始就是真的,却不会变成假的。”
太阳已经升起。血的气味已经完全消失,连地上的痕迹都已经淡的难以分辨。
白昼的澄澈,强横和无孔不入,很容易让人觉得夜晚的一切都是梦境。
如果没有这种日复一日的安慰和暗示,人恐怕是活不下去的。
那意味着无论曾面对如何的恐惧,经历如何的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