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耗子洞,丧生者无数,都是些无名骸骨。
许多百姓满怀希望地踏破了门槛,先是让满目枯骨敲了一木奉槌,再是让无名锤了一榔头,哭都哭不出来。
“你们家?”
“我们家在皇崖天,过不来。”
萧途坐在栏杆上,异常平静地看着人世悲欢。
大悲和大喜,都伤身,也伤神。他这些年封感念经攒下来的底子都让这场魇动败了个干净,连着背了好几遍废话连篇的《传习录》才勉强从细枝末节里捡起来一点心如止水。
经过十四年的滋养,恶魇已经和他的神识海长在了一起,掰扯不开了。
他现在还能够控制得住,以后呢?
恶魇只会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深入骨髓。而人的意志,最他妈是个说不准的东西。
他总有一天会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
萧途抱着“藏锋”,像是抱着救命稻草。
林歧的手从他的头顶上伸了过来,把他怀里的“藏锋”抽了出来:“抱它做什么,不如抱我。”
萧途:“……”
大魔头的黑名单里,有了第一个幸运儿。
京兆府能认领的孩子已经认领完了,百姓们抱着骸骨痛心疾首,要求惩治真凶,京兆尹被他们拉来拉去吵着要交代,头都大了——他们没有抓到真凶。
他们连真凶的影子都没看见,又哪里给得出来交代?只能一遍一遍地说着“高度重视”“尽力盘查”……
可是有谁听呢?
萧途和林歧还抢着“藏锋”,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年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半死不活的萧知意,浑身透着冷汗。
林歧不在,王砚悬再次裂开的伤就只能让他来治。十道九医,他也不是说不行,但有个致命的问题——他晕血。
他几次都要晕过去,掐着自己的大腿才冷静下来。
王砚悬一听说沧涯十三卫回来了,别说衣服,他连伤口还在流血都顾不上,连滚带爬地就跑出了丞相府。
他穿过人群,把剩下的骨盒看了个遍,有名字的他不认识,没名字的他认不出,他崩溃地忘记了思考,抓着旁边的谢西川问:“我哥呢?!”
谢西川:“你哥是谁?”
王砚悬:“王逸!”
萧途回过头,不明所以地望着来人。
林歧趁他分神往他小腿上轻轻踹了一脚,萧途回过头,立马抬腿挡了一脚,手上的力道却一刻也没松过,林歧被他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还给我!”
“嘶,给你给你,有人看着呢。”
萧途抱着“藏锋”,心总算踏实了下来。
他白了林歧一眼,说了句“你还怕看”?然后才转过身去看来人:“请问你找谁?”
王砚悬死死地盯着他,目光晦暗不明。
萧途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又想再问一句。这时候林歧用肩头蹭了蹭他,附在他耳边说:“哎,别说,你俩长得挺像的,你好像姓王?”
萧途仿佛被电了一下。
他仔细地打量着来人,认真到微微皱起了眉。是挺像的。但他不敢确定。
小孩一天一个样,更别说十二年了。记忆中的鼻涕虫和面前这个挺拔的身躯完全对不上号,他试探性地喊了声:“阿适?”
王砚悬目光一下子亮了起来,几乎要把萧途洞穿。
他缠着绷带的手激动地颤抖起来,活像得了羊癫疯。他边抖边往前走,要去触碰萧途。然而,在他即将碰到的时候,两眼一闭,就地倒了下去。
萧途:“……”
林歧竖起了大拇指:“这波投怀送抱,厉害啊。”
萧途给了他一胳膊肘。
他抱起王砚悬就回了丞相府,林歧看见趴在墙边的面无血色的萧知意,过去扶了他一把:“你这是病,得治。”
萧知意推开他,倚着墙吐了。
林歧不忍直视:“……你就直说吧,你是不是对我意见很大?”
萧知意对林歧的意见大不大先不说,百姓对京兆府的意见倒是大了去了。
人活着的时候找不到,救不出,人死后还不能为他们主持公道,这是什么?
这是官府不作为!
闹到最后,险些闹出□□,沧涯十三卫不能也不会对百姓动手,根本镇不住。京兆尹只好委人去寻萧相来扎场。
传话的衙役刚刚走出京兆府,城中就传来了消息,说大罗耶寺抓住了人牙子,正在对其处刑。
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京兆府就空了。
林歧眉头一皱,直觉事情并不简单,也跟了过去。
大罗耶寺前搭起了刑场,人牙子各自被绑在刑柱上,行刑手是教卫。
根据他们的教义,他们要以鞭刑处死。
罗耶教的鞭子是特制的,上面带着吓人的铁刺,每一鞭子下去都是深入骨髓的狠辣。
他们败坏了真□□声,罗耶教在清理门户。
人牙子已经神志不清了,连叫都没叫一声。仿佛成了不言不语的傻子。
他们目光空洞,直勾勾地看着地,对周围的一切都表现得无动于衷。他们并不像是正常人。
教长还在批判他们的罪过,百姓拿着瓜果砸他们。
可是没有一个人抬起过头。甚至没有一句辩驳。认罪没有,反抗更没有,他们只剩下了一个躯壳,任凭教卫们狂抽乱舞。
很快,躯壳也没有了。
萧常带着人来的时候,处刑已经结束了。
人牙子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跟着萧常一起来的萧途脸色一白,呼吸顿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