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纠缠的两个人都变了表情。季成川看见墙角后的季然,眼皮猛地一跳,他不知道季然在那待了多久,唤了一声“然然”,挣出胳膊起身走过去。宋知洋终于顺着季成川的力道松开手,他抬起半跪在地上的左腿站直,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襟袖口,目光追随着季成川挪到季然脸上,竟然歪头笑了笑。
季然的耳朵里炸起类似电流的嗡鸣。
若是忽略他难看的脸色与脖颈上尚未平复的青筋,以及微微发着颤的手指,这人完全就是一副来喝茶做客的悠然模样,丝毫不见方才苦苦哀求的难堪与窘迫。
宋知洋只是不想让自己在季成川儿子面前太过难看,微笑更是本能行之。可那张明晃晃的笑脸在季然眼里,则是赤裸裸的挑衅。
——看啊,六年前我就是这样闯门入室,将你的家庭撕得七零八碎,六年后我又来了,我如你所料是个甩不脱的鬼魅,你能将我怎么样?
季成川眉头深皱,看季然僵成一节木头,心烦又心疼。他一边思索该怎么跟这孩子解释,一边伸手想去揉揉季然的胃:“是不是不舒服?”
季然后退两步,如避蛇蝎。
上次他这样冷冰冰的避他,还是在姥姥刚死的时候。季成川眼神一凉,宋知洋在这时候凑上前,对季然道:“嗨,我们不久前见过,在……”
“滚。”
他想抚摸季然的头发,或者掐掐季然的脸,季成川头也没回,扬手打开他的胳膊,揽过季然上楼,厉声逐客。
宋知洋咬咬嘴唇,将手c-h-a回兜里。他踹掉对他痴迷的男朋友,辞掉国外优渥的工作回国,一下飞机就直奔这里找季成川,不是为了这个不耐烦的“滚”。可他也知道今天这情形再想什么都是痴心妄想,便假装潇洒的耸耸肩,笑了笑:“好,那我下次再找你。”转身往门口走。
握上门把的同时,身后一阵脚步响动,宋知洋回头,看见季然像个动物一样从季成川怀里蹿出去,捞起矮柜上的水晶花瓶狠狠朝自己砸过来,面容狰狞如小鬼。
“然然!”
季成川惊愕,一把将季然拽回怀里抱紧,花瓶在客厅中划过一道呼啸凌厉的弧线,“铛!”贴着宋知洋的肩膀砸在钢制门板上,透明的瓶身顿时遍布裂痕。
季然仍在蹬腿挣扎,与对白河纯粹的厌烦不同,眼前这个男人身上重叠着他与姥姥两辈人的怨恨。不止对他纠缠不休的恶心,不止对他恬不知耻的愤怒,也不止对他六年来跗骨之蛆般黏腻着这个家的不安焦躁恐慌,还有等等等等无法用文字形容的恶劣情绪,这些通通不能掩盖的一点是,他特别失望。
对季成川失望,对自己失望,对十分钟前还存在的欢欣雀跃绝望。
这些情绪在他身体里发酵膨胀,滚成一团,吞噬理智,季然疯了一样冲宋知洋嘶吼怒骂,骂他恶心,无耻,不要脸,骂他是令人作呕的同性恋,嘴边冒出的词汇丝毫不加以筛选,一个字都不打绊,发音流畅口舌伶俐,仿佛一具脏话连环炮。
谁都没料想到会发生这一出,宋知洋从险些头破血流的惊恐中缓过神来,不明白季然瘦削的身体里怎么能爆发出泼妇般的力量,骂得字字如刀。他从小被家里娇宠着长大,仗着好皮囊与好家世,从来都肆意享受他人的巴结赞美,活到现在受过最大的委屈,却全都来自季家这对父子。
季成川搂着发疯的季然,用目光示意他赶紧离开,宋知洋看着季成川眼中的不耐,听着季然的谩骂,怒极反笑,他扬起好看的下巴向季然“宣战”:“是啊,我就是喜欢男人,我跟你爸在一块儿的时候你还玩尿泥呢。我就是要缠着他,我回来就是来缠他的,有本事让他再去跟女人结婚啊!”
这话一出,季然反倒安静下来。他像是骂累了,软软地靠在季成川怀里,冲宋知洋展露一个微妙又空荡荡的笑。
“我爸确实是要结婚了。”他干净利落道:“你可以滚了。”
第52章
宋知洋最后是被季成川扔出去的。
他当季然在放屁,不仅不走,还发出冷笑,反驳挑衅。季成川仅存的耐心彻底消磨干净,两步上前擒住宋知洋的手腕往外一搡,也不管他是否摔了个屁股墩儿,大门一摔,家里重回清净。
他对宋知洋还残存着丁点了解,知道这大少爷要脸好面子,做不出在男人家门口砸门吵骂的事,眼下最头痛的还是屋里那个小炮弹。
无辜的花瓶在脚边躺着,透明晶体上密布的冰裂昭示着它承受了多大的怒火,有过上次偶遇白河的情景做铺垫,这次季然抡起瓶子砸人倒真没让他太过吃惊,反倒是那一串连环骂更让他不知该作何评价。季成川轻轻踢开它,向客厅里的季然走过去。
季然还在原地直撅撅地杵着,季成川尚未来到跟前他便忍无可忍地质问:“你为什么让他进来?!”
没等回答,他又砸出另一个更加愤怒的问题:“他为什么说‘再’结婚?你骗了我妈?!还骗我!”
季成川顿住脚步,深感疲惫。
有句话说,聪明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否则就是傻瓜。季成川在商界玩得风生水起,即便不是绝顶天才,也绝跟傻瓜挨不上边儿,却偏偏就避不开宋知洋这道坎儿似的。
硬论起来,宋知洋除却“曾经的对象”这个身份,该喊他一声学长。
两人相识在同一所大学,季成川即将研升博,宋知洋刚进入大一。
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