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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在哭,小小的婴儿不会人言,只能以不停的啼哭来表达情感。凄厉的哭声传到房外,一声响过一声,恨不能将心肺都撕裂,碾碎了再随著哭声一起呕出来,侍立在檐下的天奴们侧过脸,再不忍听。却止不住那声响钻入耳朵,一路深入到心底,翻江倒海,搅得胸口生疼。
有胆子大的,趁里边的人不察觉,透过窗缝偷眼往里看。屋子里一片狼籍,云烟般垂下的纱帘被扯破了,紫金的瑞兽样香炉被倾翻,檀香木的棋盘翻覆过来,躺在冰冷的地上,周遭星星点点散著几颗棋子,有一颗就落在眼前,能隐约看到玉石上绽开的裂缝。茶盅被扔到了角落里,瓷片尖角上闪一点寒光。只有那张卧榻还是完好。
那人就坐在榻边,垂著头一瞬不瞬地看著在他怀里呱呱哭泣的婴儿,神色焦虑而无措。
“别哭,别哭……”勖扬君慌乱地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泪,他却摇摆著头,哭得越发惨烈。
自从把他抱回天崇宫後,他就一直哭闹著。不愿进食,不愿安睡,不听他的任何话语,只是哭泣,哭得两眼红肿,满脸都是斑驳的泪痕。在他怀里,他总是激烈地挥动四肢抗拒著他。哭到j-i,ng疲力竭时,连声音都是嘶哑的,才闭上眼休息不到一刻,却又惊醒,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拒绝。
“你别哭啊……”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说什麽他都不理。他的哭声声声入耳,心若针扎。眼看著他额上的微光因长时间的激烈情绪而明灭不定,勖扬君徒劳地收紧双臂将文舒牢牢抱住,连日不眠不休安抚他,他自己的嗓子也是沙哑的,“别哭……”
哭声很快就压过了他的声音,小脸憋得通红,急切得快喘不过气来。勖扬君笨拙地去轻拍他的背。他的手却抵上了勖扬的胸膛,力量很弱小,却仍一意地往外推著。
勖扬君察觉到胸前的推拒,心下不由大恸,罔顾他的挣扎将他抱紧,低下头,脸颊贴上他的,一片冰凉的s-hi意。
屋里的哭声渐渐衰弱,直到再听不见。门外的天奴百无聊赖地想著自己的心事,不期然地,眼前跃出一双眼,心头一跳,忍不住轻轻地叹一口气。那时候,主子的那个眼神……
他前几日进去送食盒,主子忽然把他叫住。以为是又让主子捉到了什麽错处,正心惊r_ou_跳时,手里一沈,主子居然小心翼翼地把孩子交到了他手里。他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哭闹著的孩子却慢慢止了哭。他颤巍巍地按著主子的意思给孩子喂食,那孩子小口小口地咽著,很乖,很听话。细细看,他的眉眼与之前的文舒确实有几分相似。不敢再往下乱想,只是专心地喂著。不经意地往身旁瞥了一眼,人就愣住了。他看到的是主子那双平素冷得叫人心惊的眼,很难说清他当时是怎样的表情,只有那双眼睛,一下子就印到了心里,太悲伤,悲伤得叫人心惊。
已经听不到屋子里的声响。院中有风拂过,叶片沙沙作响。就听得身边一声“咿呀──”的开门声,是主子出来了。陷入沈思的天奴赶忙回过神,低下头等著主子吩咐。
却许久未听到他说话,耳边只有婴儿的啜泣声。低下眼能看到主子的衣摆,紫衣上用银线绣著繁复而华美的纹饰。他看著风将衣摆微微吹起,上头的纹样就如同活了一般,银线绣成的瀚海汪洋粼粼地荡开了波光。风停了,衣摆也不动了,接天的波涛凝固在了眼前。
时间仿佛静止,只看到那衣摆被风吹得掀起又落下。看得脖颈上一阵酸楚。那孩子还在哭,嗓子显然是哭哑了,只能低低地哽咽著,断断续续的,却始终没有停下的意思。
手上又是一沈,婴孩窝在他怀里,鼻翼抽动,红肿如核桃的眼慢慢闭上,陷入安睡。天奴惊异地抬起头看向勖扬君。
“我要他好好的。”
他说完话就快速地背过身又跨进了屋里,快得让天奴看不清他的脸。
院中有风拂过,带来一丝淡淡的花香。怀里的孩子沈沈睡去,眼角边还沾著泪珠。
曾去人间看过澜渊,蓝衣的太子摇著竹扇看著远方的群山,幽幽地说:“再重的刑罚也没有心疼来得更疼。”
勖扬君站在廊下远远看著花架下的身影,不期然就想起了那时的情景。那时还没有找到文舒,只觉满心都是空,拿什麽都填不满。此刻找到了他,却依然空得厉害,空里还带著疼痛。
他排斥他。幼时只要他出现在他眼前,他便不停啼哭,拒绝他的拥抱,拒绝他的接近,哭声里都是拒绝。哭得天昏地暗,他无法眼睁睁看著他在他怀里不断衰竭下去,只得将他交给旁人抚养。夜半时悄悄过去看一眼,他似有所觉般惊醒,惊惧的表情刺得他只能转身离开。
总是远远地看著,看他慢慢长大,看著时间慢慢流逝。那种将珍宝抓到手,又只能无奈地任由它从指间悄悄逝去的无力感。
文舒长到六岁时,他已然是那时初入天崇宫时的模样。勖扬君忍不住将他叫到跟前,蹲下身来,细细打量著他的样子,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他乌黑的发:“那时候,你就是这样子……”
话未说完,手下便空了,文舒瑟缩著身子向後退去,眼中依然写满拒绝。
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勖扬君看著他紧紧抿起唇,忽然一个回头,转身向外跑去。他还是不愿留在他身边的认知让他连起身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