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偏偏要触我痛处,才能开心么?”
戥蛮声音晦涩暗哑,带着浓重鼻音,脸色苍白不带一丝血色,嘴角微微颤抖,似在极力隐忍。
他这副模样让淮栖心中涌起的愤怒一时难以发泄,竟硬生生吞下去过半,只将手摸在隐隐作痛的喉间,余惊未消地出了一身冷汗。
戥蛮有些失神地转身坐回竹椅上,眼神涣散地盯着淮栖,低声道:
“你可知我阿哥是如何死在潼关?又可知我是如何去的恶人谷?我来浩气大营,又背负了什么代价?淮栖,你什么都不知道。”
淮栖说不出话来,他觉得双腿发软,脊背上都是湿凉的汗,戥蛮面对他时永远都温柔和煦,从不曾如此凶狠暴戾。在那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他根本就不了解戥蛮。这个人无论之前还是现在,于他而言都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他也从不曾认真想要去了解他,什么努力都没做过,也许并不是戥蛮对他不好,他似乎对戥蛮也算不上好。
他曾仰慕他见多识广,对那些他从不曾见过的广袤世界如数家珍,也曾艳羡他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自带一股桀骜不羁,不落凡俗。可那都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他只是在心里描画了一个人影,然后将戥蛮放了进去。
也许都只是他一个人的错。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戥蛮的出现,于他而言只是妄想,他却从未用心琢磨。
可现在还来得及么?他还来得及去好好了解这个人么?如果他愿意从现在开始努力,一切会不会不同?
淮栖深吸了口气,颤抖着张开嘴,却藏不住那抹尚未及消化的惊悸:
“你……你可愿讲给我听?”
戥蛮目光微敛,细细审视淮栖,嘴角却是不屑的弧度:
“事宗缘由繁琐,我不爱讲故事,你也不必再问了。”
说着起身,一步步往门边走,经过淮栖时略顿了顿,微微侧头冷笑道:
“反正,你有什么委屈,不是还有那个李歌乐能纾解么。”
言罢便头也不回出了门。
淮栖愣愣立于原地,一时似乎无法消化这句话的深意,戥蛮为何无故提起李歌乐来?这跟李歌乐有什么关系?
外面天色擦黑,已然该是晚饭时间,他不知道戥蛮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心里郁结的一口气又得不到发泄,半点食欲也无,索性什么也没吃,趴在案上敛神抄药典。
抄了不过几页,门上响起几声指叩,淮栖略皱眉。戥蛮是从不敲门的,这个时辰还有谁来?
他疑惑地起身开门,屋外站着的却是月冷西。
淮栖吃了一惊,赶紧垂首唤了声“师父”,恭恭敬敬将月冷西让进屋来,愈发想不明白。莫说自从戥蛮住进军医营师父便鲜少来,眼下戥蛮的外出实属偶然,时机拿捏如此精准也是太巧。
月冷西却仍是一副淡漠表情,也不急着说话,只安静扫了屋内几眼,将视线放在了淮栖身上。
淮栖不敢抬头,脖子上大概还留着戥蛮掐出来的红印,师父眼力极好,绝不会看不出来。
果然,月冷西只停顿了片刻,便一言不发伸手过来,将淮栖下巴抬高,冷冷看着那片红印,许久未有动作。
淮栖觉得冷汗又冒出来了,被汗水打湿的里衣半贴在皮肤上,一阵刺痒。
“师……师父,我……”
月冷西手未松开,全身气息沉敛,感受不到半点压迫,却突然如寒霜般开口道:
“淮栖,为师只问你一句话,你务必认真想清楚再回答,不得有半分敷衍。”
淮栖哪敢怠慢,忙开口称是。月冷西慢慢放开他下巴,神情冷峻严肃,一字一顿问道:
“戥蛮于你而言,是否是那个至死不渝。”
淮栖被这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愣,师父从来不曾与他谈论过此类话题,就算之前发生许多生生死死的事,淮栖曾对凌霄十分不满而不愿他与师父亲近时,师父也常常顾左右而言他,从来不肯好好聊。
他明白师父是沉敛中带着古板的性情,感情的事未免过于私密,对月冷西来说这种事根本张不开嘴。如今他却毫不婉转地硬生生问出这一句来,表情又严肃认真得要命,半点说笑的意思也没有,让淮栖直觉得一阵尴尬,又无法敷衍。
淮栖垂着头咬住了下唇,他想起师父远赴潼关之前,曾用红线在袖袍内侧绣行军舆图,那时他还不明白师父意图,又看不懂那蜿蜒曲折的一方朱綅,只傻傻问那是什么,师父便如是笃定道“是一个承诺,一生一世,至死不渝的承诺。”
过了很多很多年,淮栖方才明白那句一生一世至死不渝是什么。
戥蛮对他来说是什么?似乎将这句话放在戥蛮身上忽然就沉重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才配得上这一句至死不渝?他真的做得到么?像师父对凌将军那样,为了戥蛮连死都无所畏惧?
他心里一阵惊慌失措,下意识抬头去看月冷西,却见月冷西表情无一丝波动,只将手按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便再未问别的,默默转身出了门。
淮栖不安更甚,拔腿追出去,叫了几声“师父”,一直追进了主营也没能追上。营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各营兵将都乐呵呵端着吃食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聊天吃饭,平时军纪严谨的军爷们这会儿放松了精神,全都一副糙老爷们的大咧咧模样,见着淮栖少不得又是挨个寒暄打招呼,一口一个”叫得热络,直拉着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