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默蚩成是她平生所见过的姑娘里最特别的,她一直这么觉得。
以往她也见过同僚带来的朋友,或是野小子们勾搭的坊间姑娘,可从没有一个像羌默蚩成那样,身在泥泞沼泽,却仿若纤尘不染。她是恶人谷的银雀使,却执拗地不肯伤人,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苗疆山野的娇憨之态,又温和柔顺落落大方,那样美好的人竟会与戥蛮是同胞兄妹,不禁让人唏嘘。
无论如何,阿诺苏满是可以信任的,那么羌默蚩成便不再是她防备的对象,这微妙的变化让她没来由得一阵欣喜。但随即又深锁眉头。
如果羌默蚩成不是戥蛮的计划之一,那将来他兄妹二人难免会有尴尬对峙的一天,这却成了李安唐最不想见到的事。
她直觉想保护那个仙子般的姑娘,却突然觉得自己这想法有些荒谬。她凭什么保护她?说到底,他们还是对立阵营。
李安唐安静坐在岩石上胡思乱想,一时竟浑然忘我,不知不觉满脑子都是羌默蚩成那张娇美动人的脸,她望着粼粼江面,想起那少女一身夺目耀眼的银饰,不由自主挂上一丝微笑。
然后就有双硕大蝶翼悄无声息忽闪在她颊畔,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落在了她肩头。
李安唐本能地一凛,身形一撤,扭头躲开那只白蝶,白蝶像受到惊吓般几个扑腾,高高飞起来,上下飞舞在她头顶,随后便传来一阵银铃般的轻笑。
“姐姐莫恼,我看姐姐想事想得出神,便开个玩笑,无意冒犯。”
“玄蝶是助人凝神恢复内力的稀罕物,她有什么可恼,你别跟谁都道歉。”
李安唐循声去看,只见岩石后面抱胸站着阿诺苏满,他身边的羌默蚩成正捂着嘴笑望她,一双美目中透着股小姑娘的狡黠,那只用来恶作剧的白蝶这会儿乖巧地回到主人身边,舞得像块迎风招展的白绸子。
阿诺苏满笑眯眯地瞅着李安唐,闲散地往过走几步,坐在切近的岩石上,晃了晃一头银饰,连招呼也懒得打,径直道:
“丫头,你这是守株待兔啊。沈无昧那老狐狸没教你凡事太刻意就会露出破绽?”
这话问得太直接,让李安唐一时无法招架,愣了半天才道:
“诺诺叔叔您多虑,我就是……来散散心。”
阿诺苏满歪着头笑,眼神里半点隐藏都没有,摇摇头道:
“回答得太慢了,这种时候只有说谎才需要思考。”
李安唐一阵心虚,匆匆扫了一眼满面笑容的羌默蚩成,竟有些尴尬起来,摸了摸鼻子踌躇道:
“诺诺叔叔您就别取笑我了,晚辈的心思自然瞒不过您……”
阿诺苏满眨眨眼,视线在李安唐脸上转了几圈,扭头看了看羌默蚩成,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鼻子里细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不着痕迹将羌默蚩成往身后拽了一把,翻了翻眼皮道:
“早就知道你没憋好屁,跟你爹一个德行,有什么话就直说,躲躲闪闪的成什么样子。想从我嘴里探话你还嫩了点。”
李安唐窘迫地摸了摸枪,眼睛又望向羌默蚩成。与其问阿诺苏满,还是羌默蚩成看起来比较容易聊。
不料阿诺苏满眉毛一立,立刻挡在羌默蚩成身前,不悦道:
“不许你欺负我徒弟!有话就问我!”
李安唐彻底没了脾气,整张脸都垮下来,可怜兮兮看着阿诺苏满那张不减当年美貌的脸,咬了咬牙,开口道:
“诺诺叔叔,有件事原本不该我来告诉您……和成姑娘,可眼下情势紧迫,安唐想请问诺诺叔叔可熟悉一个人?”
阿诺苏满满脸不耐烦,瞪着眼睛问了句“什么人?”,李安唐犹豫一瞬,抬起头来直直盯着阿诺苏满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戥蛮。”
这名字一出口,首先有了反应的是羌默蚩成,她脸上的盈盈笑意瞬间消失了,捂着嘴倒抽口凉气,脸色煞白,等不及阿诺苏满回应便脱口道:
“阿哥!?阿哥在哪!?”
阿诺苏满“啧”了一声,像是对这名字的主人十分不满,带着责怪瞪了一眼李安唐,用眼神让她噤声,侧头对羌默蚩成严肃道:
“你去唐酆那儿等我。”
那模样俨然是不许她多问,羌默蚩成眼圈都红了,很是着急地拉住阿诺苏满衣袖,央求道:
“师父,您让她说呀,阿哥失踪了这么久,我好担心他。”
阿诺苏满却不为所动,也不去看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尽量柔声道:
“你阿哥的事我自会与她问明白,晚些也定会告诉你,我现在有别的事要与她说,你不要闹,先去找唐酆,听话。”
阿诺苏满鲜少如此严肃正经地说话,脸上半点笑意也没有,眸子里隐隐透露着寒意。羌默蚩成还想说什么,像是不敢开口,委屈地盯着阿诺苏满的侧脸,又转头去看李安唐,满眼都是急切的哀求之意。
李安唐心里一软,有些不安地看着那双凄美的眸子,犹豫着想替她说点什么,可视线迎在阿诺苏满目光里,却敏锐地在那里看到一抹危险的肃杀气息,这不像平时的阿诺苏满。
直觉告诉李安唐,戥蛮与阿诺苏满之间一定有颇深渊源,她想知道的,或许正能从阿诺苏满这里得到。她了解阿诺苏满的脾气,机会只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