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犹豫了这一瞬,再侧目便见羌默蚩成眸中闪过一丝失望,心中登时像被双手狠狠拧过。她无法将视线从羌默蚩成脸上移开,也不能开口说半个字。羌默蚩成微微敛眸,轻声吸了吸鼻子,掉下滴眼泪来,沉默着对李安唐略施一礼,转身往远处的岩石走去。
李安唐皱着眉盯着羌默蚩成落寞的背影,却听见阿诺苏满相当不满地一声重咳:
“瞎看什么呢你!当心看进眼睛里拔不出来!”
李安唐一愣,像是没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呆呆望回阿诺苏满,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又听他道:
“时间不多,先说说,你怎么会知道戥蛮的?”
李安唐点了点头,努力忽略掉脑海中那张泫然欲泣的面孔,正色道:
“戥蛮现在人在浩气大营。”
阿诺苏满瞪圆了双眼,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想吼又怕被远处的羌默蚩成听见,一脸愤愤然地压低声音道:
“他去浩气大营做什么!不对,他怎么去得了浩气大营?他可是银雀使啊!”
李安唐简单讲述了戥蛮与淮栖的事,又大致说了他处处与月冷西作对之类,却未提凌霄与沈无昧怀疑的幕后人,阿诺苏满听得双目喷火,攥着拳头狠狠捶在岩石上,咬牙道:
“原来是为了寻月冷西,居然还敢打淮栖的主意,胆子倒是不小啊。不过他的目的绝不会是为了报仇,多半还是为了他自己,能如此悄无声息由恶人谷叛逃,想必已经筹谋许久了,我早该想到他不会那么安分守己!”
李安唐从这话里听出端倪来,忙问:
“诺诺叔叔与他相识?是否有其他线索?”
阿诺苏满撇了撇嘴,眯起眼来,冷笑道:
“相识?我倒宁愿从来没见过那个白眼狼!”
十六年前,龙蚩惨死潼关,只余随身夜箫和一双蛇王被族人带回茶盘寨,阿诺苏满听闻噩耗着实伤心了许久。他曾与龙蚩有过不少交集,也十分欣赏龙蚩为人,甚是惺惺相惜,如今却一夕之间天人永隔,不免悲恸惋惜。也就是那不久后,他与恋人唐酆相携返回苗疆隐居,本意此生不再涉足中原是非,岂料刚过了大半年平静日子,便被恶人谷的练兵将带着几个雪魔武卫找上门来,竟指名点姓管阿诺苏满要一个叫戥蛮的少年。也是那时候,阿诺苏满才知道戥蛮已经被恶人谷当做接任银雀使的人选,在劫难逃。
许是他对龙蚩尚有许多情谊,为此对戥蛮生出了些同情爱惜,阿诺苏满没能置身事外继续过他的逍遥日子,在得知戥蛮连夜从寨子出逃的消息后,便只剩下一个想法——
他要救这个孩子,不但要帮他远离恶人谷,还要保他半生无忧。
仿佛保全了戥蛮,就能替那客死他乡的故人尽一尽兄长的义务,至少他当时是这样决定的。可他做梦也没想到,那个他豁出命去一心要救的少年,却咬死了认定他是来害他的。
当他看着那时还幼小得话都说不清的羌默蚩成满脸泪水要找的阿哥,只花了一瞬都不到的时间就放弃了妹妹,自顾自逃命的时候,他开始觉得自己或许错了。除了那颇为相似的容貌,他在戥蛮身上没看到半点龙蚩的影子,那些曾让他心疼的善良和坚忍,在戥蛮身上只化作一团漆黑的暗影,就像阳光下的阴暗面一般,充斥着自私和诡谲。
那时的戥蛮不过十四五的年纪,为了逃走不惜用年轻鲜嫩的身子引诱唐酆,甚至就那样赤裸裸地在阿诺苏满面前露出轻蔑戏谑的眼神来,毫不遮掩。
那就像是场噩梦。
最终他也没能保全得了这恶鬼一样的少年。也许他确实错了,这世上没有第二个龙蚩,而戥蛮,或许天生就是该去恶人谷的。阿诺苏满想。
所幸他发觉羌默蚩成与她大哥龙蚩极为相似,性情温煦善良,干净得像一湾清澈的泉水,便收了她做徒弟。事实证明这一次他总算没有看错人。
“所以您的意思是,戥蛮绝不会单纯为了替兄长报仇就只身来为难月叔叔?”
李安唐安静听阿诺苏满说完,若有所思地问道。
阿诺苏满哼了一声,满脸不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