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真可谓神人。”苻融笑着看向苟太后,又看回落木,心怀感激地起身拱手一礼:“此疾困扰我多年,今日得先生诊治,才总算痊愈。”
落木惶恐起身,与他同礼:“阳平公过奖,在下不过尽绵薄之力。”
苟太后于高位之上似乎甚是满意,举手吩咐身边之人:“赵侍郎与落木先生有功,待会陛下来用膳,便赐二人肉食吧。”
赵整与落木相视一眼,纷纷跪拜下去:“谢太后。”
“博休腿疾,当真痊愈了?”
苻融停箸,向上回道:“回王兄,当真痊愈,前日阴晴,竟无半分往日之痛。”
苻坚与他对视分笑,又向末座落木言道:“先生医术如此之精,何不长留宫中,以便为太后诊病解忧?”
落木一时不敢应答,只看向赵整,赵整点点头,起身对苻坚道:“陛下,这人是臣与秘书监借来的啊,陛下也不召秘书监来一问?”
苻坚与身旁苟太后对视一眼,大笑回道:“既是太后心上之人,秘书监又岂能不割爱?更何况那日他狩猎逞能,孤还未能罚他一二。”
这玩笑之语逗得满室和乐,赵整笑后不归去座,又道:“陛下不知,落木先生非单能医治常人不可医之症,还可观象摆卦。”
第四十七章 违心
“哦?那母后可有请先生算上一卦?”苻坚手中攥握的酒樽暂放一侧,朝向席间落木投去一分审视目色,把疑的语气之中稍带些趣味,却不是全然。
太后苟氏微笑颔首,从袖中摸出两幅书画字墨的帛绢,由一侧的侍者弓着身子递交到苻坚手上。
落木双手微有一阵酥麻无觉,拐动片刻寻到了一处绝佳存置遮掩的所在,于是曲缩入宽大袖口,这才总算放平了双肩。
苻坚两边打量一左一右二书,举目先向苻融笑道:“博休亦是幼通《周易》,想在你眼皮底下,定是无谁敢行欺骗乱术。”
苻融摆手推让:“王兄谬赞,弟只是略知皮毛罢了。”
苻坚举起手中一张书“乐”的字帛,问道:“此是先生为谁所卜?”
“此是母后请先生为弟所卜。”苻融一旁替落木答道。
苻坚点点头,转目向落木又问:“先生所算为何?又何解此字?”
落木自席间站起身,几步行至赵整所立一侧下拜,叩答:“回陛下,不哀则为乐,此为‘乐’字之解。”
苻坚看向太后,彼方正笑堆眉角,一眼便看出此卦甚合她的心意,回头时不知究竟是要探问到底还是深浅试探,只听他接着追问道:“请教先生,不哀又为何解?”
落木鼻息微重,所幸眉目口鼻俱深埋两道宽袖之后,压手再向上叩,回更恭敬:“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苻坚与苻融对视一眼,又翻出剩下一幅“平”字举向他问:“此该是先生为朕所卜,不知又是何解?”
落木微向赵整履袜一瞥,平复过动荡的心绪半晌才答:“陛下可自解。”
苻坚亦看向赵整,后者自方才便一直立于殿中静观不语,如今总算在上位注视下拱手道:“我以为此字无甚可解,定当吉兆。”
“平匡天下,是王兄之志。”苻融一侧接过话来:“此兆自然为吉。”
帛上一道褶皱方展平却又被拿捏起来,苻坚暗中拨动指尖攥紧那边角,冲向落木含笑似赞:“先生这卦算得好,所算人事样样都是吉。”
落木不与他对视,只答:“修习之人,依天意照卦象,不作瞎话。”
“恐怕并非样样顺吉。”赵整冷不防一句撞破气氛,果引得苻坚将注意转到他的身上去,但听他微清喉嗓,话并非对苻坚,而是向低头埋首的落木道:“先生曾在秘书监府上替我算的那一幅龙兴之卦,敢问可否呈与陛下一看?”
落木颔首:“赵侍郎请便。”
赵整似乎也未打算等他回复,早便从袖中抽出那日的字卦,恭敬迈步至苻坚身侧,将之交递给正微端眉首的秦天王,苻坚接过展开,只看一眼便合上,并未有多评论意思,只是冲向太后道:“母后也该乏了吧。”
苟太后看一眼赵整,笑点头道:“倒是不乏,却是消食不下,如此,皇后便陪我到桂宫走走,看望太子吧。”
皇后苟氏起身,答应之后向苻坚一礼,步至太后身侧将她扶起,领一室伺候宫人离开。
苻融起身也欲离开,倏忽被苻坚抬手止住,踌躇后重又坐下。
“当年朕手刃暴君,夜中曾见一尾奇鸟,鸟羽的光辉盖过月华,正弯曲美颈打量地上。”苻坚捻弄着手上书帛,说道:“后来知晓,那便是传中的凤凰。”
这话不知向谁说的,说时眼目只落在殿中跪坐的落木身上,而年轻的方士却依旧垂目无有动静。
“凤凰降世,古为祥瑞之兆,正应朕命天授。”苻坚接着说。
赵整向下看到落木,宛转音色相问:“先生这卦可是有误?”
寂静。
“想必可另作他解?”赵整接着问,却是越问越靠拢自己的猜测和意图:“比如,此龙兴之说,意为东有小人伪饰,欲夺真龙之命?宾都侯为东来之人,何不为其也算一卦,以窥全天意?”
“行了。”苻坚抑气止断了他。
赵整噤声,伸手向头顶束冠一抚,殿中一直沉默不答的落木蓦开口道:“此卦误出天机,请陛下恕我区区凡人,不可做解,不过东向确有大捷,此为星象指引。”
“陛下,战报已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