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海天准备好零食和热奶茶,准备进行转寄工程时,却连不上彩虹梦。他等过第二天,然后是第三天。到了第四天,他终于连上彩虹梦,黑色屏幕上只有冷冰冰而且毫无感情的公告。
「硬碟挂了,就此关站。再见。」
为什么硬碟这么任性,连剩下的半个月也不撑?这种冷冰冰的公告一定是那个据说很漂亮的站长写的。没有事有看到我的回信吗?他有写新的信给我吗?再见。再见。再见。就这样再见了。
他的脑袋又开始转动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像部连字幕也没打的无声电影,直到回神后,画面才渐渐淡出。
他在电脑前呆坐一阵子,然后起身拿起扫把,从一楼到三楼,把屋子的每个角落都扫一遍,接着去厨房切葱花,一刀一刀,慢慢的切。他只是想找点事情做,才能假装一切依旧,假装这只是某个寻常的夜晚,等下没有事会上线和他闲聊,聊到睡意涌上,他们互道晚安,然后早上起床,再度开始和咖啡相处的一天。
等到葱花装满大碗之后,他才放下菜刀,坐到椅子上,身体里的失落感伴随着这栋房子、以及窗外的风景一起呼吸。你到底在做什么。他问自己,眼睛盯着空气中的某个点发呆。
竟然连再见都来不及说。
所谓的断绝就是这个样子吧?陈海天心想,前一秒以为有无限长的时间说再见,下一秒就无预警地走到再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他不难过,他对关站已做好心理准备,虽然失去邮件,但记忆还在;他只是遗憾来不及说再见,要是能好好说再见,不管那是个怎么样的场景,他都觉得好过一点。
流理台反射出他的脸,破碎又扭曲的脸,他的脸。
遗憾随着那张脸攀爬而下,贴肤彻骨,无间无度,全世界都跟着沦陷。他望着天花板,在心里重温没有事寄给他的最后一封信,信里有被感情凝结成珍珠的眼泪。
他走去客厅,搬椅子坐在窗前,瞪着窗外,一动不动,许久之后,才对着空气说了一句话,遥远的声音像是告别的诗,在黑夜的客厅发出回响。
「很高兴认识你,谢谢,未来请多保重。」
隔天上班时,陈海天的脚步漂浮,动作缓慢,脑袋像积满浆糊。面对大叔关心的询问,他考虑了一下,才慢慢地说:「昨天整理房间。」
村上春树说心是一间房间,有的人没多久就离开,有的人留下来待一阵子,有的人从房间带走某些东西,有的人则留下一些东西,但所有人最后都会离开,只有自己还一直留在房间里。
为了房间的舒适,他必须把没有事留下的东西扫掉。也许会花一些时间,会有点累,但房间很快又会窗明几净。
听到他这么说,大叔笑着调侃他:「年轻人,这样就累,多去抗几包生豆练体力。」他乖乖扛起几包名字很好听的咖啡豆,开机炒豆子。
忙了一阵,他才打电话给梁美莉,说彩虹梦提前关站的事。
「他的邮政信箱你有记下来吗?」梁美莉的声音衬着办公室的吵杂声。
「没。」
梁美莉拉高声音,企图压过背景声,「明天周末,我们出去走走?」
「嗯,我们去中坜买菜包。」他心平气和的说,「不过你的音频实在太高了,听的我头好痛。」
「你猪头啊!」
挂几电话,他从大叔的黑胶柜里找出一张neil young,听了整个下午的helpless,沙哑的歌声唱着一场已经结束的梦,廉价而且倾销无处的梦。
那个六月,陈海天去了中坜两次,和梁美莉去一次,月底又自己去一次,坐着慢车,在车厢晃摇的声响和节奏中静静闭上双眼,硬拗外公做蛋黄酥,漫步在迷宫般的窄街小巷,看古代牧羊犬和墙上的诗。
七月盛夏时,房间已经打扫好,一切再度恢复晶亮的秩序,他的二十七岁也跟着夏天,就这么过了。
第十八章
彩虹梦的关站,像一个时代的结束,有些东西也随着彩虹站缓慢而确实地消逝。陈海天失去上任何同志网站的兴趣,有时他甚至忘记自己是个同性恋,因为性向只是他的构成元素之一,而且是极不重要的元素。
对咖啡的迷恋占据他所有的心力,他甚至说出「我在跟咖啡谈恋爱」这种被梁美莉批评为恶心巴拉的句子。
工作上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从行政面的叫货、接单、送货,到专业面的相关知识、冲泡技巧,连黑胶唱片的批发商都混的极熟。他就像机器里的咖啡豆,从浅青色慢慢被炒成浅褐色,并逐渐往深黑色迈进。
二〇〇七年初,大叔进医院装心脏支架,出院后决定结束炒豆生意,回宜兰故乡开一间兼卖轻食的普通咖啡馆。
陈海天拿出所有积蓄,向大叔买下两台炒豆机,开始做小本生意。他不想雇人手,也不想把生活过的太紧绷,两台炒豆机的产出量刚好在他一人能够负担的范围;他接收一部分大叔原本的顾客——他看的顺眼的那一部分,同时在网路上开卖场,月收入比当吧台稍多,算的上稳定。
几个月后,他申请小额贷款,加上母亲投资,终于在七月时,把屋子一楼的前半段变成咖啡馆。
咖啡馆不大,大约十坪,只卖饮料和他看的顺眼的东西,装潢的干净简单,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物,用色淡雅大方,灯光明亮,摆了四张桌子。墙边有几个摆黑胶唱片的柜子和各种杂物的陈列柜。
虽然不卖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