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虽然还早,但他不敢回家,怕被家人揪住多问再露了馅,也怕再回来给误了车,在车站转悠半天,看看路边卖的干巴巴的饼子和小馆子里油腻乌黑的地面望而生畏,硬是没吃午饭。
好不容易捱到上了车,满满一车人吵吵闹闹,夹着青城那边的方言,还有人开始抽烟。
关唯庆幸运气好抢了个靠窗的座位。然而汽车刚出城不远,大巴忽然停下,售票员从座位下抽出一堆小马扎来,陆续又上来十几个人。
关唯旁边坐了个胖子,身上说不出来的怪味,又因为加了马扎,本来在过道里放着的腿收回座位前,挤得关唯苦不堪言。
开车没一会儿,一车人睡着一大半。关唯也困意来袭,打了个小盹,梦见何景阳离得老远冲着他挥挥手说再见,一着急醒了,才发现胖子也睡着了,左手还搭在自己腿上。关唯把他推开,但没过一会儿胖子的手就又搭上来了,关唯猛然意识到这个人是不是想偷自己的东西?他赶转移到靠窗内侧,再没敢睡。
到了青城已经是傍晚,去束水镇的车没了。汽车站门口有三轮和摩托车在拉客,但没人理关唯,可能觉得这么个小孩儿必然有家人来接。他也不敢主动搭话,先找公用电话给家里报了个平安,打算回青中看看能不能碰到认识的人再想办法。
走半路对面来了个三轮车,车身上印着青城束水镇几个字,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就冲人家挥了挥手。
开车的是个大叔,一看有个小孩儿拦车,停下来笑眯眯地问他干啥?关唯结结巴巴地和人家打听,知不知道束水镇有一家姓何的开的汽修店,还有个儿子在青中上高中。
大叔说知道知道,但他家小孩儿好象后来又回本镇了,不在青中吧?关唯赶快使劲点头,“就是他就是他,您能不能把我带到束水镇?我是他青中的同学,去找他有事儿。”
束水镇不大,但自古就是个交通重镇,南来北往车马多。
何家从摩托车修理部做起,后来公路修得四通八达,三轮车拖拉机汽车什么的也多了,就拓展业务,从外地请了个师傅,招了几个本镇小伙当学徒,干起了汽修,几年下来也很有起色。
何景阳家在镇子里,汽修店是在镇外公路边上租的一处大院子。三轮车一路顺风就把关唯放到了汽修店门口。
进去看到赵师兄,和关唯有过一面之缘,知道是何景阳要好的同学,格外热情。
只是关唯说要让他帮忙找何景阳时,赵师兄笑嘻嘻地说他先往家里打个电话,问问人在不在。
关唯脑子里忽然闪过李杰说的“别提前联系,直接找人”,一个机灵伸手压住了电话。
“他干什么呢?”
“也没什么吧,就是那天有个男娃来找他,干了一架。后来就和我们交代,甭管谁找先给他通个气。”赵师兄老实交代。
“他怕人知道啊?”
“不怕哇?就上午睡觉下午打台球,晚上去矿区看录像,架都没和人吵过。这个点儿肯定是在台球厅。”赵师兄也是一脸不懂,不过很快换下工作服,带着关唯出了门。
离了台球厅好几百米,赵师兄就不肯往前走了。他虚虚指了指路边一辆半新不旧的摩托,说“车在人就在,你进去找吧。”说完一脸怂样掉头跑了。
关唯半信半疑走到台球厅门口,脑袋探进去看了一眼,里面乌烟瘴气,几个台球案子周围都是人,几乎人手一根烟。此起彼伏的束水镇方言演绎出的脏话中,很容易就听出了何景阳的声音。
门口坐着个光头胖子,一脸横肉光着上身,斜眼看了关唯一会儿,问,“小孩儿干啥?不打球出去。”
“找何景阳。”关唯定定心神,挺直腰板,竭力使自己看上去挺象个能镇住对方——至少是能平等对话的人。
“外面等着!”胖子说完,起身晃进去,大约是叫人了。
过了一会儿晃出来,冲关唯吼一嗓子“等着,打完这局就出来!”
关唯没吃午饭,眼看天色擦黑,晚饭也没着落,饿得前心贴后背。左右附近也没卖饭的,又不敢再让人家进去叫,只好默默地靠墙站着等了起来。
这家台球厅大概应该是镇上最热闹的地方了,就这一会儿功夫,各色人等不时出来进去。有人胳膊上刺着“龙虎”繁体字,有人怀里毫不避讳地搂着个女孩儿,相识的人碰上了,就在门口打招呼,说着无聊无趣的诨笑话,三句话不离脏字,听着真叫人尴尬。
一想到何景阳每天都在这样的环境里,关唯觉得有些出不上气来,象被薄灰蒙了嘴鼻一般难受。
这一局打得不是一般的长,天将黑了才有人陆续往外走。
何景阳混夹其中,出了门就随着几个人往左拐,似乎根本不打算往关唯站的这个方向过来推他的摩托。
关唯站在右边眼睁睁看着,不好意思出声叫。
光头胖子好奇地看了暗影里的关唯一眼,冲前面那群人喊:“老何!找你那人在这儿呐!”
何景阳停下脚步,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往回走,身边儿跟了三四个人。
浓浓的暮色里,何景阳侉着肩膀踱着八字步晃过来,趿了一双白边懒汉鞋,袜子也没穿。嘴上叼了一根烟。身上穿了件黑色的二股筋背心,脖子上还挂了个细细的项链,带一个长方形坠子。头发许是放假到现在都没理过,盖了一半的眉眼。剩下一半的眉眼里,满是不耐烦。
“你他妈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