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称作少当家的,便是昊天标行柳若晓。这日正好若霜笑天不在,其他人又各有各忙,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若晓早晓得到这日家中无人,便着人接沉鱼出狱。
其实沉鱼着紧的所谓乌香,不过是张浸过乌香的油纸,包着些普通草药。沉鱼遇见的几个标师,皆是若晓使人假扮。既然是一场误会,不过是小孩子捉弄人的把戏,官府怎还会追究?若晓到衙门赔了罪,罚了几两碎银,便悠哉悠哉的,回家看大龙凤。
眼见那两人酣战,若晓坐到一旁,一路削木,一路听刀剑相交之声,看似毫不在意,心中不禁暗喜。这场决战,正是他一手策划。探听到沉鱼要乌香救落雁,便故意放出风声,引沉鱼劫标,聘人将他打个半死;待沉鱼就擒,再到狱中保他出来,着他同浮笙比武,若他赢了,便可保八咏楼周全;这沉鱼性情刚烈,纵使他不顾自身,亦会顾同门安危,定必会同这浮笙酣战一场,其时他几时死,如何死,尽在他柳若晓掌握之中。只要这沉鱼一死,断了浮笙念想……,再想法子教这浮笙待他死心塌地,亦再不是难事。
只见沉鱼招招夺命,直取浮笙要害,那浮笙却守的滴水不漏;沉鱼招数纵使变化万千,亦伤不了浮笙分毫。见丝毫逼不退浮笙,沉鱼越发急进,剑招越来越快。又过了数十回合,浮笙不知是可怜他,还是真守不住,教他剑尖点中左肩,痛的后退了好几步。沉鱼见一招得势,更是连消带打,浮笙吃痛,亦反攻不得,只好以守为攻。
突然沉鱼剑势一顿,浮笙见是机会,趁势反扑,却见沉鱼面色有异,便收招退开几步。沉鱼只觉后劲不继,喘道:「你这剑法那个教的?」浮笙道:「当然是师兄你!」见沉鱼面色发青,满面冷汗,不顾那沉鱼手执兵器,上前为他抹汗,隔着那手帕儿,悄然抚过他脸。
沉鱼不做声,倒不是由他放肆,而是无力反抗,垂首皱眉低喘,硬撑着立在原地。浮笙急问:「师兄可受了伤?」沉鱼一把推开浮笙,怒道:「不关你事!」
若晓本想他赢回浮笙,但见浮笙从来就心不在己,一见了这沉鱼,顿时旁若无人。又想自己待浮笙素来不薄,生怕他难过难受,这厮得浮笙钟爱,却弃之如敝履,煞费浮笙一片真心,更是对这二人好不妒恨,即刻又计上心来,望着那两个,冷笑一声,又削下一片木屑。
沉鱼只觉气血上涌,险些吐出血来,却不想失威于浮笙,硬是吞了下肚,又摆出个架势道:「再来!今日定要分个高下!」浮笙道:「师兄!莫非我俩之间,果真难逃一战?」沉鱼厉声道:「你我之间,早已毫无瓜葛!」浮笙凄然道:「好!若我死于你手,此生亦是无憾。」便取来两柄铁剑,一柄与那沉鱼。
沉鱼接过剑,望着面前旧爱,只觉无比熟悉。原来多年来浮笙未变,变的只是他自己。若当年未遇落雁,一路同这人双宿双栖,今日又是何等光景?
眼见那人剑拔弩张,自知不能在此时念旧,想起他教浮笙练武时,不慎跌伤,从此毁了一世前程,又怒意重燃,不由分说,一剑刺向浮笙面门。浮笙见他来势汹汹,侧身闪开,作势回刺一剑。岂料沉鱼方才只是虚招,实招后发先至,直取他咽喉要害。
浮笙本就无心恋战,眼见避无可避,便要教他刺穿咽喉,弃了铁剑,欣然合眼。岂料剑尖碰到他喉结处,戛然而止。浮笙只听弃剑之声,方才睁眼,只见那沉鱼身形一晃,勉强站稳,看也不看浮笙,反倒向若晓作揖道:「少当家,得罪。」
不等浮笙反应,沉鱼转身便发足狂奔,一路闯入野外密林,已不顾前头有无去路。也不知奔了多久,沉鱼脚步越发沉重,见已无人追来,终于不支,跪倒在地,咳了好几口血,便倒在树下。数月来新伤旧患,已将他折磨的不似人形;勉强挨到如今,却觉再也起不了身。
沉鱼抬头望去,枝叶之间,点点繁星,似夜空撒了一片银沙。如此美景,若不是躺在树林里,恐怕亦难得见。不知浮笙在这儿住了许多年,可有闲暇这般躺卧,望望牛郎织女星?有念及此,沉鱼不禁失笑。弥留之际,心里头始终还是那浮笙,终究是骗不过自己的心,瞒不过自己的情。这许多年来,兜兜转转,不过是场闹剧。落雁那里值得他万千宠爱?自欺欺人了许多年,如今醒觉,亦未为晚也。
偏偏此时,乌云蔽月,来路一片漆黑。沉鱼亦倦了,正要睡去,却听一阵急步。不知来者是否浮笙?若真是浮笙,他定要表明心迹,多年来离离合合,恩恩怨怨,辗转百花丛里,却不如故人好。那脚步越发接近,他打起精神细看,还未认出来者何人,突然一阵钻心剧痛,便仰面倒在树下,不省人事。
回说昊天标行,那浮笙把伤处包扎妥当,左思右想,还是放不下沉鱼,正要出去寻之,撞正若晓进门。只见那若晓满面得意,在浮笙耳边低语道:「阿浮,你很恨那沉鱼么?」浮笙不假思索道:「恨!」若晓笑道:「是么?咱家便如你所愿,替你铲除他了。」
浮笙面色一沉,道:「你说什么?」若晓淡淡道:「咱家方才见他在林子里歇息,便赏了他一箭,谅他也挨不过今晚。」浮笙非但不高兴,惊的面色煞白,当即不顾伤势,夺门而出。若晓见浮笙心如刀割,实在十分解气,不由得放声狂笑;可他这般机关算尽,却发觉自己再三示好,于浮笙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