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记得……”
他怎会忘记,正是在这里,他与那人彻夜把酒言欢,过了一段十分短暂又快活的时光,也正是在这里,他痴痴傻傻的将一颗辗转了百年的心交付。
在这里,他勾勒过无数次对未来美好的向往,而那许多的向往,亦都止步于这里。
一切的一切,不过起于一副假皮囊,却没人看见在那之下的一颗真心。
亦或是看见了,却不敢回应。
回想往事,大多如云似烟,盘绕在心尖,总不再像曾经那般沉重的生生把人压垮。
狐狸抬手轻轻抚摸着那一壶栏杆意,凝眸淡淡一笑,温柔游走的指腹下,触到一片冰凉月色。
“子固,你今日约我来这里,总不会是叙旧罢。”
书生蓦然一抬眼,只见那人身披月华,端坐如仙佛,眼底三分笑意,眉梢七分憔悴。
面容清雅如茶,亦淡漠如雾。
望着望着,想说的话就那么梗在喉咙里,上下不得。
“秀郎……我知道……如今我没脸再同你说话。”
“我也知道,你心里怨我。”
“我不求你原谅,但求你同我再饮这最后一杯酒,此后,你就当我已经死了,世上不再有叫“刘子固”的这个人。”
狐狸望着那人坚定决然的神色,脸上依旧平静如无风的水面,覆在桌下肚子上的五指却渐渐收拢成拳,指甲深嵌入掌心也浑然不觉。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间腹中却一阵绞痛,来势汹汹,狐狸低眉捱过一阵,咬了唇道:“我喝不了酒……用茶来代……可以么?”
刘子固一愣,不觉伸手想要去触碰那人冷汗涔涔的苍白额角,手臂顿在半空中,终究悄然垂落下去,他起身,慌忙间碰翻了桌边的酒杯,清脆的碎裂声炸响在耳边。
“你……你等等,我去帮你拿……”
言罢,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房间。
狐狸再也无力支撑,身子软作一摊泥般低伏在案上,已被腹中生疼折腾的神思恍惚,眼角湿润。
大门关上的一瞬间,好似最后一缕月光也被残忍隔断在外。
深夜寂寂,水露沉重,漆黑无底的天空像是倒扣的砚台,竟连一颗星子也瞧不见了。
长廊下,画檐角,朱红的灯笼孤零零摇摆在含着濛濛细雨的冷风里,暖红柔光奄奄一息的兀自照亮着一角光明,黯淡似无。
前一刻还是晴朗的月夜,此时说落雨便落了,只叫人心底无端生出几分不安。
刘子固神色略有焦灼的徘徊廊下,忽而猛然一转身,慌乱抓住身旁人的袖口,无意间将那雪白拂尘扯下了几绺长毛。
“道长,你让我困他于这间屋子,真的不会伤他吧?”
“那是自然,贫道只捉作乱人间之妖,是不会对安分守己的妖物下手的,如今只不过是为了除去他腹中邪祟。要知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你告诉我,令夫人也许是由比物所害,我自然要肃清它,才能保的令夫人平安醒来啊。”
“可……我也并不确定……”
“看来,刘公子对那狐妖很是挂念,令连家中人性命都不顾及了。”
老道士大概瞧去有百余岁模样,奇长的脸上沟壑纵横,雪白蓬乱的发潦草的束于后脑勺,一袭佛灰道袍,腰间挎了个破旧布袋子,手持一把朴素的拂尘,看上去也算的仙风道骨,此刻正把手拈着灰乱的长须,目光颇有几分玩赏的望着那书生六神无主的模样。
刘子固一时哑口无言,涨红了脸。
“刘公子请放心,那小妖不会有事,顶多丢失些修为,有些日子便补回来了……公子请放开贫道的袖子,时辰到了,贫道需得进去了。”
刘子固手下一顿,尚未反应,掌中以空空如也,连带着石桌上的一壶清茶,也一同消失无踪。
天际滚滚闷雷像是呜咽,又像是低声倾诉,几道雪白的闪电后,雨顷刻落的急了,耳边顿时像涌流着一条小瀑布,什么其它的声音也听不见了,隐约有几声低弱的□□杳杳盘桓在耳畔,刘子固只当作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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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荡荡的厅堂里冰冷的骇人,桌案上的烛台顶着半截白蜡,烛泪以层层叠叠堆积了一层小雪般厚,惨白的光幽幽萦散,失落那魂魄一般,清晰的映出伏在案前一张血色尽失的面孔。
墨发湿漉漉的贴在被冷汗浸透的额角,紧咬的唇,半阖的眼,微颤的脊背,愈发衬得那人脆弱的如同一抹凌晨时分的月色,浅薄的就快消无殆尽,化作晨曦里一抹暖融的空气。
狐狸不知道等了多久,察觉到异常的时候,腹中疼痛已经密集的令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每呼吸一下,都像个奄奄垂危的病人一般,不敢用尽全力。
摸着一阵阵愈发/坚/硬/起来的肚子,狐狸心里倒踊跃出一股欣喜来,湿淋淋的眸子里闪现出浮光似的浅笑,破茧的弱蝶一般,在漆黑夜里晃动着柔软莹亮的翅膀。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按上躁动不安的肚子,苍白的手背上青筋隐现,如玉的脸庞上,痛苦与欣慰两种情感相互交织错落,呈现出一股愈发柔和动人光辉。
“你这小东西,哪天不好……非要这时候……出来……”
此时,紧闭的房门被一把推开,骤雨瞬间扑进干冷憋闷的室内,携来一股淡淡的草木芬芳,佛灰的衣摆轻轻擦动,几声沉重的脚步后,一壶清茶被不轻不重放到桌案上。
狐狸艰难的撑起身子,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