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秉面色如常:“有什么在下能效犬马之劳的,请苏大人示下。”
苏景明走近两步,几乎是贴着顾秉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顾秉神色遽变。
轩辕只着寝衣疾步而出的时候,顾秉已经等了半盏茶的功夫。
“臣惊扰陛下歇息,臣万死。”
轩辕挥挥手,摒退宫人,只留下安义。
“怎么回事?”轩辕剑眉紧蹙。
顾秉缓缓开口道:“陛下有多久没有收到河北道的邸报了?”
轩辕脸色晦暗不明:“魏州的邸报,从来没有断过。”
顾秉不再说话,看着他。
“你想说,这就是问题么?”
顾秉神色凝重:“今日,苏景明苏大人来大理寺,只对臣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是,燕王有问题;第二句是,朝中有问题;第三句是,后宫有问题。”
轩辕抿住唇,冷笑:“后面两条朕是知道的。至于河北道,勉之,你三更才入宫,肯定之前去查访了吧?”见顾秉脸色青白,忍不住搭住他的脉,擦过他的手,触及之处一片冰凉。
顾秉一惊,要躲开,轩辕手腕一翻,扣住他的脉门。
“安义。”轩辕叫道。
“拿两个暖炉来,还有手捂。再吩咐御医,熬些党参黄芪来。”
顾秉摇摇头,缓缓把手抽出来,攥拳放入袖中。
宫室很快暖和起来,轩辕的侧脸被火光燃亮,顾秉凝神静气:“臣去查了河北道二十四州的贡赋和屯粮,发现和往年相比,两者在过去数年里,都有相当程度的锐减。但是除此之外,似乎查不到任何别的痕迹,一切似乎都太天衣无缝了。”
轩辕把药汤递给他:“河北道刺史是孙谷吧?一年之前,来京叙职的。勉之对他有印象么?”
顾秉摇摇头:“大理寺卿不同于吏部,接触外官的机会不多。陛下可以问秦泱。”
轩辕看着他喝下去,突然问道:“其实我们一切猜想都有一个前提。如果这个前提错了,那我们现在做的,都是无用功。”
药里不知道放了多少黄连,顾秉苦的眼泪打转:“臣和苏大人真的不稔熟。陛下觉得呢?”
轩辕看他眼中水波荡漾,平淡的五官顿时灵动起来,心下莫名一荡。
“朕以为,苏景明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不会告诉你假消息,若是勉之警觉,那下面的棋子就不好落了。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恐怕苏公子自认为是那只黄雀吧。”
顾秉想了想,笑道:“苏公子若是真的为朝廷分忧,那陛下就不能辜负他的美意,若是他别有目的。”顾秉顿了顿,看向轩辕。
轩辕与他对望。
顾秉一本正经,宝相庄严。
轩辕眉眼弯弯,笑得像只狐狸。
但两人的口型却是一样的,两个字。
“借势。”
轩辕很满意,叹道:“还是和勉之说话最省力气,恩?”轩辕突然咦了一声,看顾秉:“四更了,再过两个时辰不到,还有朝会。”
顾秉连忙起身:“那微臣先告辞了。请陛下保重龙体,稍事歇息。”
轩辕摇摇头:“你那儿太远,就别回了。在这儿将就一宿吧。”
顾秉想推辞,却听见轩辕幽幽道:“朕平日里都睡不着,有个人陪着,兴许能好些。”
第五章:浮生暂寄梦中梦
不是第一次和轩辕同床共枕,上次在嘉州,二人秉烛倾谈了一夜。而如今,即使是在漆黑的宫室里,偌大的睡榻上,顾秉都可以感到那个人的呼吸,平缓而细微。
他才明白,古人说咫尺天涯,原来是真的。
顾秉在黑暗中一个人笑了,歇斯底里,却又怕扰了那个人好眠,一腔笑意憋在胸口,肝胆俱裂。
第二日朝会过后,顾秉在悦君楼约见苏景明。
老板已经和顾秉很熟稔了,顾秉科举时就常喜欢来这里坐坐,那个时候赤贫如洗,往往只能点一壶清茶,从早坐到晚。后来顾秉再度入京,虽然位高权重,但依旧只点一壶茶。因此每次见到顾秉,老板的心情都很是复杂。
苏景明冷冷地坐在顾秉对面,看着顾秉慢悠悠地斟茶,喝茶,倒茶再斟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