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点伤害无所谓,被丢下抛弃也无所谓,什么都必须重新来过更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我时时刻刻都记着,全世界,唯一的你和我,我们是唯一的,没有任何人的参与。
——天纯
单天纯忽然安静了下来,什么都不做,蜷缩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胳膊,睁着眼睛,视线却没有焦点。天草一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因为他试图靠近阳光,所以阳光逐渐被月光的清冷取代,原来强势炙热别人世界的阳光,也会有褪去光与热的一天,褪得那么迅猛,那么突然,前一刻还被温暖包裹着,下一秒,就已经在寒潭。因为他,小鬼的阳光才会被覆盖,被取代,呵呵,他本来就不该去接触任何人,本来就不该随意地进入任何人的世界或者被任何人侵入自己的世界,他能做的就是完完全全地将自己封闭,不留一点缝隙,断绝其他世界无孔不入的任何机会。他本该这样做的,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于是换来了什么?两个人的伤心,不对,是小鬼的伤心,而他自己,已经没有心可以受伤了,死掉的心,就像死掉的人,死掉的皮肉,不会流出血液,伤口割得再深,都不会有血流出,也不会感觉到疼痛。
隔天,单天纯醒来,病房里已经没了天草一夏的身影。那熟悉的味道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从他身边的空气里消失得干干净净,他伸手向要抓住什么,却可悲得什么也抓不住,曾经触碰过的衣角,曾经亲手体味过的冰冷,这一天早晨,完完全全地消失了。单天纯失魂落魄地从病床上爬起来,失魂落魄地办了出院手续,失魂落魄地叫了辆出租车,当司机问他要去哪里时,他口一张,泪先流,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去哪儿?回家吗?家在哪儿?那幢大房子?还是,那座小房子?哪里都不是他的家,他的爸爸,宁可去亲近那些所谓大自然的灵感,也不肯在他身边陪着他,他的朋友,比亲兄弟亲姐妹还亲的朋友,完全把他当成什么都不懂只会任性地索取的小孩子看,他喜欢的人,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打开他的心扉,为什么觉得其实被全世界抛弃的是他?为什么会这样?单天纯泪流满面。
司机抽抽嘴角,硬着头皮询问:“那个……小兄弟,你……”
“我不可以哭吗?什么时候我连哭一哭的权力都没有了?他们欺负我,连你也欺负我,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做错,可是所有人都要误会我都要抛弃我?好过分,真的好过分,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你们都是坏人!坏透了坏烂了坏死了!呜呜……”一听到司机的声音,单天纯立刻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清秀的小男孩哭泣是最惹人心疼怜爱的,司机大叔刚得了一对宝贝儿女,正是父爱最泛滥的时候,一见他这架势,立刻招架不住,缴械投降。
“好好好,都是坏人,都坏透了,我带你去吹吹风,然后你冷静下来好不好?”司机大叔循循善诱。
单天纯的哭声小了许多,抽抽搭搭地应声:“嗯……嗯!”哭出来以后,心里就舒服多了。记忆里,他好像从来都没哭过,妈妈死的时候他还小,不懂得什么是死亡,只是奇怪为什么爸爸每天都对着妈妈的照片哭,后来终于明白原来死亡就是一辈子都看不见的时候,悲伤已经被时间磨得所剩无几,就算会难过,也已经哭不出来了,爸爸离开的时候他也小,爸爸说出门去寻找灵感,一走就是好多年,隐隐约约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爸爸是在他认识凌非不久,这么多年来,他除了寄钱回来,什么音讯都没有。爸爸走的那天,他很淡定,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好像他很清楚自己会被抛弃,并且觉得那是毫无根据地理所当然,所以一点都不会想哭,倒是他爸爸,上了火车还把身子探出来,哭得像个泪人,结果被乘务员硬拉回去。那么不舍,为什么还要离开?所以,他被抛弃是理所应当的,完全没必要为此难过。可能正是因为执着于这一点,所以,不管受到什么伤害,他都可以一笑置之,他像只无忧无虑快乐自在的小鸟般在裴云简和凌非编织的天空里安全地翱翔着。
少年不识愁滋味。直到遇见天草一夏之前,他都是那个不识愁滋味的少年,白白净净,不染一丝尘埃和污浊。
出租车带着他在城市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当他终于将整座城市的风景全部纳入眼中时,心也平静了下来。天草一夏逃了,什么都没留下,他和天草一夏之间,又要重新开始,他会付出比上一次更加多的精力和心血,才有可能把天草一夏再度拉回来。那个全身都是黑色的少年,再次跌入了地狱中,恐怕这一次,跌得更深,还有没有可能再拉住他的手单天纯不知道,不过就算要重新开始,他还是会选择去努力,那不是伟大,不是自以为是,只是单纯地,只做天草一夏的救世主。第一次,第二次,也许以后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哪怕几百次几千次,只要天草一夏还在他的视线里没有消失,他为什么不去努力?因为这点挫折就放弃,对不起他的心和他曾经说出口的喜欢。因为是真的喜欢,所以,才不愿放弃。
“大叔,送我去……”单天纯唇角慢慢上扬,最终咧成大弧,眼角还挂着泪水,可是脸上的神情恢复了从前的温暖和阳光。
司机大叔从后视镜里看到开心的单天纯,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娘咧,现在的小男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