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微低头瞅瞅自己身上,疑惑:“就这玉树临风的,还怎么收拾?”
独孤铣叫他呛得连声咳嗽。上下看看:“穿件正式点的外衣,头发重新束一下,戴上发冠。你箱子里有,我让他们准备了的。”
宋微看着他:“有是有,但是不是不合适?”
侯府预备的发冠非金即玉,按照礼制,像宋微这种白身平民是没有资格戴的。虽说实际上因为商业繁荣,风气开放,除非特别僭越,只要有钱,金银珠宝都尽可以往身上堆,但在侯府里正式见客,逾制这事可大可小,宋微难得地敏锐了一回。
独孤铣摇摇头:“无妨,你不用在意。”
宋微心道:哟,这是侯爷又打好招呼了?要给小爷继续升级了?口里抱怨:“那玩意儿死沉死沉,头皮都要扯掉。”人却笑嘻嘻地跟进了屋。
见客地点在老侯爷住的南院,可见确乎是位重要长辈。宋微在心里默默地猜,甚至匪夷所思地把独孤铣死掉的前妻的爹,独孤莅他亲姥爷都猜了一把,始终没开口发问。他相信宪侯大人必然比自己有经验,而宋微自身的经验是,高门大户里,知道得少,往往比知道得多有福气。
南院里外多了不少人,独孤铣目不斜视,宋微乖乖跟在他身后,心里掂量着来客的分量。跨进正厅,瞥见客人坐在主位,老侯爷陪在下首。
几世高层失败经验到底不是白长的。来者何人,不言而喻。
宋微心头狂跳。偷眼去看独孤铣,却得不到分毫暗示。手心不由得冒汗,娘的难不成这厮出柜出到了皇帝面前?
坐着的两个老头神情和蔼,但都没说话。独孤铣弯腰行礼,侧身对宋微道:“小隐,这位是宋老爷。”
“宋微见过宋老爷。”
许久不见回复,宋微不敢抬头,手心更湿了。
“这么巧,你也姓宋?”声音极为慈祥,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激动。
宋微正紧张,压根没听出来。听见皇帝这么问,脑子一抽,光棍劲儿陡然上来,抬起脑袋笑得灿烂:“真巧,我也姓宋。”
第〇七〇章:醉乡泥泞路难稳,梦境恍惚夜正长
皇帝是吃过午饭来的,离晚饭还早,老少话了几句家常,气氛虽好,却有点儿冷场。按说有宋微在,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令别人不知冷场为何物。然而断定坐在主位的老头是皇帝,开始那股光棍劲儿下去,心中的疑惑和提防也就慢慢升上来,对方不问,便不再主动开口。
与在座者都熟悉的,唯有宪侯,沟通调剂的任务毫无疑问落到他头上。
独孤铣道:“二位长辈若有兴致,不如投壶为乐,聊作消遣。”
话里说二位长辈,脸其实朝着皇帝,以眼神请示。
投壶乃流行于大夏上流贵族阶层的宴会助兴节目,自上古至今,长盛不衰。它是由古君子六艺中“射”礼演变而来的室内游戏。因为室内不能射箭,改为徒手执箭投入壶中,计分决定胜负。
玩投壶的设备成本不低,且有一套专门的规矩讲究,算是专属贵族的高雅娱乐。明知独孤铣作此提议,必然考虑周到,皇帝还是望着宋微,和蔼地问:“小隐有没有兴趣?”民间长大的孩子,没什么机会玩这个,虽说都道他性子豁达,但平白叫人出丑总归不好。
宋微正蛋疼无聊,听到有得玩,眼神立刻不一样了,咧嘴一笑:“好!”
皇帝便微笑颔首。独孤铣起身,亲自出去,抱了铜壶箭矢进来,老侯爷身边两个亲信仆从帮忙摆设安置。
他们说话的地方,是紧挨着独孤琛卧房的隐秘小厅。说是小厅,纵横也有两丈,中间铺着毡毯,玩个室内游戏正好。
铜壶摆在当中,四人按长幼宾主围坐,分妥箭枝,皇帝第一个投。之后依次是老侯爷、宋微和独孤铣。
为安全起见,用于游乐的箭卸掉了箭簇,装了个瓷珠在头上。投中时落入铜质壶口,“叮”一声脆响,十分悦耳动听。那铜壶表面鎏金错银,花纹华丽,箭尾则嵌着红翎白羽,鲜艳可爱。游戏规则并不复杂,每人面前七枝箭,完全投不中计零分,箭枝直入壶口满分、斜入得一半分数,误入两侧壶耳得一分。连续三支不中则中途出局。一轮结束,出局的和总分垫底的罚酒三杯,胜者随意,其余参与者陪一杯。
铜壶壶颈又细又长,想要投中可不容易。
这游戏皇帝跟他的老兄弟从小玩到大,独孤琛除了第一局象征性地让了让,以示尊敬,后边放开了手脚赢,一边投还一边跟小辈炫耀。宋微原本玩起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有了老侯爷这个坏榜样,哪里还把皇帝放在心上。开始尚且记得收敛,只在轮到自己时嚣张一把。到得后来,挤眉弄眼嬉笑嘘哄,原形毕露。投壶他原先就玩过,这一世打马球学射箭,准头和技术跟过去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即使因时代地域不同,设备形制有差,头两局适应过后,简直指哪打那,想来几分便是几分。
场上四人中,皇帝心不在此,箭枝随便往前扔,眼神一瞟一瞟全在宋微身上。独孤铣一肚子心事,全凭直觉往里投。投出几轮满分后,惊觉赢过皇帝跟父亲不合适,开始心不在焉地信手丢。
独孤琛一贯有点老顽童习气,眼下明摆着宋微越放得开,皇帝越高兴,索性痛痛快快跟个小辈较起劲来。一手七弹连发,“叮叮咚咚”七声脆响一下紧接一下,仿似灵巧的手指划过七弦琴,奏出珠玉流泻般的乐音。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