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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顾病人是件十分辛苦的事,要不怎么会有“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句大众耳熟能详的话呢?洛如冰半夜叫护士给洛秋换药,又扶洛秋上了两次卫生间,给洛秋倒了一次水,次日很早的时候就被走廊上护士跟病人说话的声音吵醒,接着便是护工在外面推餐车过来,小车轮骨碌骨碌地由远而近。
洛如冰艰难地睁开爬上黑眼圈的双眼,揉了揉,对已经清醒的洛秋说:“妈,我帮你去打饭。你想吃什么?”
而洛秋像是被什么钉在了床上,只是眼珠和嘴巴还能动动。她翻了下眼皮,动了下舌头和声带回了他:“面条,豆浆。”
没有她想吃的菜,医院餐饮部的饭菜面对的不是一群大肚皮的饕餮,而是病恹恹的病人。病人的胃口也就是那么点大,需要多少油水呢?洛如冰没有看到洛秋想要的早餐,只打了清淡到极点的馒头和稀粥回来。
洛秋看到这样的早餐自然是相当失望的,然而她无法选择。在她缓慢地坐起来后,洛如冰将枕头垫在她的背后,尽可能让她舒服些。照顾她洗漱后,洛秋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咀嚼,吞咽着简单的馒头和稀粥,同时露出难受的表情抱怨:“馒头一点也不好吃。”
“只有这两只,另外还有鸡蛋,你也没说要吃。中午的大概会比较好。”洛如冰干巴巴地说,印象中洛秋吃饭的情景不多,一家三口(谢爱琴不算)在饭桌上其乐融融的场面更是少见,一般情况下他就是在碗里装上足够的饭菜躲到屋子的某个角落里,耳畔则时不时传来妈妈和继父有一句没一句的争吵。
“中午只有冬瓜,豇豆之类的菜,油水少得很。吃不惯。”
洛秋仍低低地抱怨着,似乎没听到儿子的解释,饭盒里的早餐再不合胃口也得吃一点,她这几天胃口实在太糟了,早已饥肠辘辘。稀粥里有一小坨雪里蕻,让无味的口腔里多了点味道。
“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吃油腻的东西。”
洛如冰不知道怎么去劝妈妈,只好将医生端出来当挡箭牌。
洛秋没没再说话,她现在也没有力气跟儿子讨论医生意见的正确性,那个太专业。她皱了下眉头,喝下最后一口稀粥,将饭盒给了儿子。
洛如冰将饭盒冲洗干净,觉得自已也是腹内空空,于是就去餐车那儿买了两个馒头吃。胡乱塞饱了肚子,他打了个呵欠,又坐回洛秋身边,看护士给洛秋打针。
洛秋用的留置针,多次打点滴比较方便,然而那一处浮肿的手背也遭了秧,青紫一片,看着就瘆人。护士很麻利地处理完洛秋,然而就快步走出病房,带出一阵消毒水气味的风。
“这针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洛秋厌恶地看着被五花大绑的手背。
洛如冰稍微往那手背上掩了掩了被子,安慰她:“你这是急性的嘛,过两天没事不就出院了?”
“急性是急性,真叫一个病来如山倒,你可不知道那时候我多难受,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洛秋不满地撅起嘴巴。她的唇形很美,像片薄薄的花瓣,被一阵春风无意地从盛开的鲜艳花朵上吹下,刚好落在这位美貌的女子嘴上,印上美好的粉红。
若是放在以前,洛秋这副撒娇的模样在男人眼里便是娇憨得叫人心生无尽怜爱,只是如今粉红变成了淡白,与苍黄色的面色一搭,隐约的残花败柳,叫人只有带着感叹号的怜惜。
洛秋唠唠叨叨地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儿子:“我好几天没照镜子了……小冰,妈妈现在是不是变难看了?”
洛秋的脸在洛如冰的心目中确实有好看与难看的区别,但是好看如何,难看又如何,日子还不是那样。
洛如冰口是心非地摇头:“没有,还是跟以前一样。”
洛秋疑惑地看着他,极力想从那张不再青涩的脸上找出虚假的蛛丝马迹来,大约是她生病后就逐渐不太自信了。不过小冰这孩子一向很乖,缺点就是不太爱说话,撒谎之类的坏习惯应该还不会有。于是在观察半天一无所获之后,洛秋轻轻地叹了口气,说:“病了还会给以前一样么?”她摸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皮肤好像粗糙了不少呢,润肤霜好像一点效果也没有似的。我要不要去卫生间照照镜子?”
眼看洛秋一只手在脸上左摸摸右摸摸,屁股在被子下挪来挪去,好像要从床上下来,洛如冰急忙纠正她的错误感觉:“妈,不用照镜子了。你的皮肤很好——你刚才不是把润肤霜用了一大坨吗?”
“正是用了一大坨才这种感觉,所以才说明效果不好,等我出院后一定要换瓶好点的。”
“那就出院了再说吧。”洛如冰赶紧接茬,以免洛秋还出现别的念头。这句话完了,他又打了个哈欠,困意如潮水般一阵阵朝他袭来,脑袋就跟铁块一样重。因为这不是在片场或是在课堂上,所以这困意也就表达得肆无忌惮。
洛秋却没有关注儿子的神态,感觉脸上皮肤较过去粗糙不少之后,便打定主意出院后的首件事就是去商场买个好点的润肤霜。想着想着,瞥了眼困倦的儿子,自己也有了睡意。护士此刻准时驾到,又给她挂上点滴。随着冰冷的液体快速进入身体,洛秋便自然而然地又躺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