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威木讷的摇摇头,呆滞的推开祠堂门,对玉凝姐姐说:“别跟我哥说呢,我进去静静。”
汉辰清晨洗漱时,才听妻子说,小弟昨天把自己关在祠堂一晚没出来。
汉辰先时并不理会,洗漱停当,才推开祠堂的门进去。小弟汉威直直的在祖宗牌位前跪着,汉辰知道他跪了一夜。
“大哥,威儿错了,甘受大哥责罚。”汉威没回头,从身后那熟悉的气息,就知道是大哥来了。
大哥没说话,脚步声远去,忽然脚步声嘎然而停:“先换了衣服跟我走,顾先生要去給爹扫墓。”
杨家的祖坟在半山的一块儿风水宝地,冬日的山风透骨冰寒,树上结着冰凌。杨汉辰和何文厚一左一右搀扶着顾夫子踩着冰滑的台阶一路前行,后面尾随着何文厚的随行官员和龙城的官员士绅。
几天来,不少人对何文厚新认的这个同门师弟大加褒贬,羡慕的讥讽的言论层出不穷。张继组也不平的把些话学給杨汉辰听,骂这些小人是在妒忌,也不时恭喜杨汉辰居然还同何总理有这段善缘。
何文厚总会不失时机的向杨汉辰表示出他作为师兄,对这汉辰这位“小师弟”的关心爱护,这反令汉辰尴尬的疲于应付。汉威看了何文厚那副用人朝前、极力拉拢的嘴脸就觉得难受。心想,这个老狐狸又把对子卿哥那套如法炮制的来对付我大哥,真是做梦。
杨焕豪大帅的墓前,汉辰带了弟弟上了柱香,磕了头。
顾夫子上过香,就凝视着墓碑久久不语。
第98
顾夫子缓步绕到七爷焕雄的墓前,枯草掩映的坟堆十分荒凉。
顾夫子苍老手背显露着虬结的经脉,哆哆嗦嗦的仔细抚摸着墓碑上杨焕雄的名字,就如同爱抚的触摸着爱徒生前的肌肤般的亲切,而此刻爱徒的“肌肤”已经是如此冰冷。
“小七~~豹儿~~师父来看你了。”顾夫子悲从中来,话才出口,眼眶湿润了。
汉辰有些惊挫,头一次见师父如此的悲伤动情,而且居然是当了他们这些小辈。汉辰知道七叔是顾夫子的骄傲和毕生的心血倾注,见夫子伤神,忙上前去搀扶。
顾夫子推开他说:“你和你师兄都下去吧,我和小七说会儿话。”
何文厚在一旁轻轻拉了汉辰的胳膊,示意他往后退几步。这师兄弟二人就在不远的地方候着。
“小七,想不到那年杨府门口你跪求师父留下,竟然是你我师徒天人异路的诀别。”顾师父唏嘘着:“豹儿,莫怪师父对你严厉,师父对你太凶了些。你是师父的爱徒呀,师父割舍不下你,豹儿~~”
见师父悲伤欲绝的样子,汉辰心里也难过,想到当年同七叔在书房听师父讲文背书的日子,就连师父那痛楚的戒尺,现在想来都有着尘封旧梦的温馨。七叔杨焕雄,那已经是属于另一个时代的名字,如今又浮了出来。
“小七呀,你才出生,师父就见到你,你就那么一点点大,象只剥了皮的小猫,浑身血淋淋的。你大哥就把你从你那断了气的娘身边抱了出来。是为师脱了皮袍子包了你,怕你冻坏了。你大嫂和师母是哭着把你接走,你哭的声音真大呀,你大哥还说你哭的声音大,长了福相,是个长命百岁的孩子。怎么就~~才不到而立之年,~~~”顾师父越念叨越激动,汉辰听得也心里酸楚,眼泪硬往肚子里强咽下去,汉威在不远处已经听得抽噎起来。
“小七,豹儿,师父不知道你~~你这么早就去了,师父要是早知道你这么命苦,师父就不这么苛求你了,也让你在世上多过几天轻松的日子。”顾夫子抽噎着,又自言自语的说:“好孩子,去吧,好好去吧,下辈子呀,咱们爷俩再有缘分为师徒,师父就不那么凶你了。”
顾夫子掩了泪下了墓茔,何文厚忙从随从手里接过杯热茶恭敬奉上。顾夫子品了口茶,控制了情绪,又问汉辰:“小七他过世的时候,你在身边?”
“是,汉辰在身边。”
“小七他~~他~~”顾夫子问起七叔离世的片刻,汉辰迟疑了,这该怎么说呢?无限的悲痛,那生离死别的刹那,他怎么对师父讲得清。
汉辰清楚记得,七叔临终的时候,父亲忽然想到老规矩里说的,如果下世要想再留住这个孩子,就要在垂死的人手腕上拴根红线,然后喊他的名字,被喊的人一定要答应说:“我会回来。”
父亲就在七叔的病榻前,不停的把这个近乎可笑的规矩解释给奄奄一息的七叔听,惊慌颤抖的手不容分说的把根红线系在七叔羸弱的手腕上。本来还竭尽最后气息交代着后事的七叔忽然沉默无语了,他痛苦的闭上眼睛。
父亲如着了魔咒般一遍遍喊着七叔的乳名“豹儿”,又一遍遍逼迫七叔答应说,他再世投胎会再回来杨家。两行清泪从平素坚毅的七叔的眼角划下,这泪比任何时候都震撼,七叔闭口不答。汉辰看到这情景想哭,做杨家的子弟,从出生到成人那是种什么样不同寻常的磨难和痛苦,难道杨家子弟身上的这块儿压得喘不过气的磐石要永世的背下去吗?
七叔越沉默,父亲就越是惊慌失措,俨然要抓住最后一线希望留住七叔的魂魄般,他捏住七叔那系着红线瘦得筋骨毕露的腕子摇晃着说:“豹儿,跟大哥说,你会回来,你是杨家的孩子。豹儿,答应呀!”
七叔侧过头不作声也不睁眼,父亲那绝望的表情汉辰至今还记忆犹新,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