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悉悉索索一阵细雨,转眼声势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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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南园在龙楼,是n大接待外宾的饭店,规格高,消费高。
龙楼往高了看是仿古建筑,琉璃瓦屋顶,屋脊上双龙戏珠。往下的椭圆形阳台却是巴洛克式,整体极其违和。
据说这楼是殷氏投建,学校拿了不少回扣,便不在意了。
从北边的教师宿舍到南边的龙楼步行将近一小时,许书砚一手揣兜,一手撑伞,走得漫不经心,裤脚淋湿一截,浅蓝色向深蓝色渐变。
中途进食堂要了碗阳春面,粗瓷大碗,二两面看着像三两。他几下吃完,走时买了瓶矿泉水。
雨势未减,落声嚣张。路上行人一色仓惶奔逃,曲肩耸背,倒显得许书砚笔立如竹愈发突兀。好在越往南去,人越少。到了龙楼前,只听见隐约笑声,四下不见一个人。
进去还要穿过一座院子,院内苍松古柏,廊腰缦回。
许书砚懒得再走,收了伞,闲闲地等在外面的长亭。头上大红灯笼随风晃荡,能和他做个伴。
八点半。
十几个人出来,大约散了两桌,开着停在路边的高档轿车相继离去。
九点。
殷渔出来了,身后跟着一群人,前呼后拥。
离得远,看不细致,只见他们勾肩搭背,十分热络的模样,大笑着往外走。
许书砚吹了声口哨。
空气中,一线单音被隔在重重雨幕外,决计传不到龙楼院门。吊诡的是,殷渔身形一顿,回头往长亭看。
许书砚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但他停了下来,目送其他人走远后,振臂大步跑来。
殷渔没伞,淋了一头雨,一路猛冲着抱住许书砚。
他被震得后退两步。
“我就知道是你!我感觉到了!我居然感觉到了!!”殷渔贴紧了许书砚,鼻子在他颈前蹭来蹭去,贪婪嗅着他身上的气味,喃喃道,“……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许书砚揉着他的头发,明明在笑,声线却清冷,“你就这么想我?”
“嗯?”殷渔眼神迷离地吻过许书砚下巴的胡茬,不安分地撩起他t恤下摆,手往里伸。
“那些花哨的招牌和巨幅海报……我还听说,你准备在体育馆外面竖一块led大屏,全天滚动播放?能耐啊。”
殷渔兴奋劲没过,听不出他话里的讥讽,哼哼着“那些都小菜一碟,没费我多少功夫,厉害吧”摸向他的皮带。
“钱能掩盖无知,也能掩盖无能,有钱真好。”
这一句殷渔听出来了,不解地看向他,眼里的情.欲在减退,“这……这不是帮你们宣传吗?”
“殷少爷,开个价,干你一次要给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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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有什么不满意?嫌我太高调了吗?那我撤了好不好?我承认事先没和你打招呼,但现在大家都知道你们在做的事,你们整天缺课不是也慢慢没有老师过问了吗?最起码,没人再误会你们不务正业了。”
黑色伞盖下,许书砚冷口冷面疾走,殷渔连走带跑才能赶上他,焦急地向他解释。
“那个什么美术协会破事一堆,钱都被他们前会长掳走了,其他人不愿重交。我既然接,那肯定得负责任,该花就得花。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
他办得不错,有斗志,有想法。手段虽然生涩,但比过去长进许多。
其实来之前许书砚没想气他,大雨夜,空气干净柔凉,两个人缠缠绵绵一整晚多好。但不知为什么,看他像个讨要夸奖和糖果的小孩一样贴上来,就忍不住想板起面孔教训:
不够,你做的还不够。
距离我想把你捏出的模样,还差很远。
这么沾沾自喜干什么,心里已经拿定主意了吗?
自以为能主导局面了吗?
许书砚莫名窝火,一面觉得该给他点鼓励,让他能笔直地朝自己设想的方向前进,一面又不愿他步伐太快,超出控制。
仔细想想,恼怒的正是他“事先不打招呼”,让自己陷入被动。
“你说话啊……”
等他回过神,殷渔不知什么时候换上哀求的语气,“要不你想让我怎么样,我听你的,你说什么我都听。”
啊,轻松了。
这一句让许书砚全身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
他停下脚步,偏头看去,殷渔半边身子落在雨中,眉眼耷拉着,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全无先前的意气风发。
“都撤了。”
“好!”殷渔捣蒜似地点头。
“那个比赛放在计算机学院也未必有人听说,你这么大张旗鼓,反倒显得我们好大喜功,没必要。”
“撤撤!我明天就撤!是我欠考虑,你别生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