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装青年大怒:“咄!公子仁心,岂敢拒乎!”
陆亦崐那张混合了血水污泥的脸上,噙着不以为然的浅笑。他面上和善,手却摸向腰间配枪,准备实施打劫。
正要动手,前方山坡上忽然传来阵阵鬼哭狼嚎般的吆喝。从树丛后哗啦啦地窜出来一群乌压压的人影。这群人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手里高举着斧头木棍,说是山贼,更像难民。瞬间就冲杀近前。
“咄!贼寇也!”
“保护公子!”
猎装青年大喝一声,抽出长剑,一马当先冲上前去,与对方领头杀到一处。
其他护卫虽然也挥舞着刀戟跟贼寇们混战纠缠,但挥刀胆怯,未进便已思退。陆亦崐在旁边观看一阵,暗自摇头。
这里的百姓打架很朴素,什么招式都没有,纯粹是以蛮力取胜。一场小规模遭遇战,拖拖拉拉打得陆亦崐都想打呵欠。他因为形象异于常人,所以被争斗双方同时忽略。趁着没人理会他,他慢悠悠地走到马车前,“哗啦”一下扯开车帘。
车里跪坐着一个着高冠博带的少年,少年长发披肩,相貌柔美,天生的描眉画眼,唇红齿白,是一种雌雄莫辨的中性美。
陆亦崐拉开帘子的瞬间,恰巧与他四目相对。
少年瞳孔微缩,微微愠怒道:“吾乃王家儿郎,汝敢——”
陆亦崐沉默了一下。
“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然。”
“会说吗?”
“……虽然,”少年蹙眉犹疑,“庶民之俚语,吾等士林才子,言之恐伤……”
陆亦崐取出配枪,抬手对着车厢梁柱毫无预兆就是一下,直接击穿柱子,擦着少年的脸,射穿马车边沿。
少年目瞪口呆。
“能好好说话吗?”
少年呆呆点头。
“王家很厉害?”
少年惊讶地张了张嘴:“然……汝竟不知?王家乃是琅琊第一大族,人言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车骑雍容,名士fēng_liú,即便当今晋大家,亦不能等闲视之。”
陆亦崐在陆士军校修习过古汉语,勉强听懂了少年的意思。暗自嘀咕家乡方言半白不古的太变扭,他一言不发地放下车帘,朝前面打得难舍难分的人群走去,同时一路从储物腰带中抽出多功能刀具,转化出木剑形态。
少年撩起车帘往前望去,便见他如同蛟龙入海,手舞木剑,在贼寇与护卫间穿梭走动,剑法与步伐皆是精妙高深,诡谲莫测。剑芒所过之处,必能平息干戈,诚如王剑所指。
少年倚靠在车辕上,看得妙目连闪。他暗道,此人如此英姿,定然是游侠儿无疑了。
陆亦崐扫荡一圈,忽见方才那个猎装青年正被一个大汉撩倒在地。眼见刀斧即将加身,陆亦崐当即几步向前一跃,木剑朝前勾勒,将那呼喝着要砍刀的大汉抽得踉跄几步扑倒在地上。
随着最后一个贼寇弃刀投降,战争正式宣告结束。
猎装青年单手撑地坐在地上,慢慢放下挡住头脸的手,怔怔地望着自己面前,抵剑而立的人。
陆亦崐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他收回剑,转身举步朝马车上的少年走去。而青年目光幽深地一路目送了他。
原来,这些贼寇本是世居平阳城的良民。几月前平阳城被胡人兵卒围困,这些人迫于生计,只能拖家带口一路往南奔逃,遂成了一股四处流窜的难民流民。今日敢以下犯上,侵扰贵族马车,是无奈之举。但凡有一线生机,晋朝百姓都能咬牙撑着。活成牛马,也绝不敢冒犯这些高贵的世族子弟。
如今到处兵荒马乱,胡人南下牧马,朝廷昏聩无能。王家少年叹息战乱害人,对这些人只是驱赶不做惩戒。
此地名唤南阳,是晋王朝的都城之一。
沿路行进,市集热闹,百姓面容黝黑淳朴,衣着以绢布为主,样式多为宽衣博带,高齿木屐。时值立秋,凉意习习,但往来的不少年轻男子为追求潇洒飘逸,都敷粉涂朱,坦胸露臂。露出的胸膛是白花花的晃人眼。除了男子外,还走动着不少女子,都是垂带飘饰,长裙曳地,不受拘束。
街道两边大部分房屋都是单层的草屋砖房,王家宅子矗立其中,朱漆大门坐卧两座石狮,红墙绿瓦暗藏亭台楼阁,看着格外奢华大气。
见此歌舞升平的光景,谁又能想到几千里外的平阳城内,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只能食草根,饮露水,苟且求生。
陆亦崐以“游侠义士”的身份成功地混进了王家府邸。
这时代崇尚恣意fēng_liú,文人士子地位崇高,隐士君子为人称道,而快意恩仇的游侠儿也多受人喜爱。所厌恶的,则是蝇营狗苟,汲汲营营的小人俗物。
陆亦崐被领去客房洗漱一番,再换上仆役准备在旁的衣物。衣服是近乎雪白的浅青色宽袖对襟大衫,穿在身上两袖清风。里衣则有些奇怪,像古华帝国里那些女士的吊带衫。裤子更完全就是裤裙。再搭配一双高齿木屐。这么一副奇装异服,直叫陆亦崐无言以对。
热水洗出陆亦崐原本钟灵毓秀的面目,洗出肌肤粉白粉嫩的颜色。他头发长度刚到耳朵,半干半湿地垂落下来,显得慵懒恣意,不拘小节。
王氏少年名唤王泓,是琅琊王家南阳分支中的一个庶子,排行第九,遂又称王九郎。陆亦崐搓个澡,就听外边仆役叽叽喳喳地说王九郎的逸事。总而言之,王九郎面若潘安,心善性宽,是个一出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