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高祖望着自己年轻的儿子,张了张唇,也没有赞许之意,也没有反驳之意,只是淡淡的默许了——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那人正是皇六子胥。
日后的缙王。
而此时,大晁朝的太子正在东宫的后园里画鹤赏梅,敏锐的官员隐约从中嗅到了南唐李从嘉的意味。
☆、第二支伞骨·合(下)
很多年前的钟檐应该不会想到,很多年后,他会这样坐在门槛上心平气和回忆这样一段往事。他平静的看着那个口口声声说了自己是为了他而杀人的男子,忽然有些好笑。
“你是个好样的,我也不会差。那时,我们都不过是为了保命……我们扯平了。”
“好,我们扯平了。”男人扯出一丝笑,他站起来,拾起那两只伞,爬上楼梯,重新挂到房梁上。
钟檐买下了他,他说不是出于自己的本心,钟檐杀了那个人,他说是为了保命,可他也陪伴了他将近十年的年头……人生若是能拴上秤杆,锱铢计较一番,这笔账怕是也算不清吧。
可是钟师傅既然这么说了,姑且算是扯平了吧。
“我想知道那一年你许下的愿望究竟是什么?”男子目光灼灼,笑意几乎要从唇角眉梢满溢出来,甚至还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
钟檐顿时恼了,“老子许了什么愿望关你什么事,老子就是要高官厚禄,良田美眷,外加几房娇美小妾,又碍着你的事了,咸吃萝卜淡操心!”
“那你的良田美妾实现了吗?”
“你!哼!”你自己不会看啊,钟檐没有半分好气,觉得他是存心让他难堪的,心里想着,老子明天就娶亲去,让你这个榆木疙瘩看看。
他黑着脸,丢了手里的石子残叶,起身去,那碎石残叶,说巧不巧,糊了申屠衍一脸。
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谈话。
许久以前不曾,许久以后也不愿。
申屠衍无奈的笑了笑,也跟着进了屋。
秋色暗沉,院中的那棵老槐树,稀稀疏疏已经掉了大部分黄叶,枯叶似蝶,纷纷坠落到泥土里,却是一场命数。
钟檐在院中扫落叶,申屠衍站到哪处,他便扫向哪处。
申屠衍没有站立的地方,索性做到了树梢上,默默看着钟檐扫地。
钟檐心里憋着气,却也无可奈何,他是瘸了一条腿的落魄伞匠,人家却是飞檐走壁的大侠,他的半分衣角也沾不到,可总归是不痛快,也是要逞逞口舌之快的。
“哟,好俊的功夫呀……你这么多年,你莫不是靠着这梁上功夫讨生活了?”
申屠衍一愣,心头不知为什么有些异样,这么多天来,他一直在等他问起这么多年来他去了哪里,“我这么多年去了哪里,我从来没有说,是因为你从来没有问过,如果你想要知道,我可以……”
“谁想要知道?你偷了还是抢了,还是去卖了……谁有兴趣知道!”
“……”申屠衍正想说点什么,忽然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抠门声。
他坐在树丫上,越过矮小的屋檐,便看到那白衣束冠的少年,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他的额头突突的跳,觉得这冯家少爷实在是忒闲,他若想要听游侠江湖,那暮归楼上说书的老先生便是比他合适千百倍,若是想学功夫,他身边的那几个随从,功夫便是不弱。
他刚要从树上开溜,便遭了钟檐一记凛冽侧眼风,只得跟着他开门迎客。
“钟师傅,大喜呀。”冯赐白见面便是行了一个礼,眼角眉梢俱是喜意。
申屠衍见他不是来找自己的,心里虽然疑惑,却是庆幸不已。
钟檐哪里受得起这样一拜,“冯少爷说笑了,我这么一个破落伞匠,何喜之有?”
“我是来给钟师傅做媒的。”冯少爷纸伞一摇,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申屠衍,“钟师傅是申屠大哥的表弟,少爷我自然要给你说一场锦绣良缘。”
钟檐疑惑,目光微眯,何时给自己做媒成了云宣城中的一种风尚了吗?一个一个望门首富的子弟抢着争着给自己做媒?前几天他那倒霉徒儿崔熙来送来的画像他还没有欣赏个遍,这会儿,稍逊崔家的冯府少爷也要给他相亲?
“何来锦绣一说?你说的是……那家的姑娘?”申屠衍倚在门边抱着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半张面容隐在光线的阴影处,说不上欣喜,也说不上不高兴。
冯家的少爷自然读不懂申屠衍的心思,只觉得申屠衍这样一问,定然是有心的,便越发欢天喜地起来,手舞足蹈地说,“说起这桩姻缘,钟师傅还是要谢谢少爷我,咳咳……当然还有申屠大哥的,若不是那一天,我寻大哥去喝酒,若不是少爷我非要叫上钟师傅你,若不是……如此一来,便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春呐……”
冯赐白虽然不学无术,却觉得这样喜庆的场景,是该拽一拽这诗文的。
“你说的……莫非是……秦了了姑娘?”
“正是。”冯赐白笑着点头,笑得越发山水潋滟,“那秦姑娘与钟师傅可谓真是话本子里说的锦绣良缘,天作之和。你想,钟师傅从来不上暮归楼,偏偏那天上了,还不早不晚遇到了,更加神奇的是,她居然这么像钟师傅的妹妹……你说,巧不巧?况且……本少爷我已经给她赎身。”
“冯少爷,我不过是区区伞匠。”
——不是话本里的人物。
钟檐苦笑,自古以来,天作之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