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正言此时已经定下心来,目不斜视,泰然自若地跟着东方君诚和葡萄走进去。
东方君诚暗中观察,见他神态举止皆从容大气,不由心下产生一种疑惑。
这种疑惑很快也在北堂曜月心底里产生。根据他们得到的情报,这个唐正言只是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偏僻山村里走出来的读书人,家世单薄贫穷,怎麽会有这种大家子弟才培养得出来的从容气度呢?面对雕楼画栋、富贵雅致的大宅和园子却丝毫不动容,似乎在类似的地方生活过很久。
北堂曜月暗暗起疑。且事后他从太守那里调来了唐正言的卷子,发现他学识过人,功底深厚,文章写得极好,定是自幼读书、且得过名师指点的。以唐家村那种地方,连个落第的秀才都没有,他是怎麽学出来的?自学成才这种事,在寒门子弟中几乎是不可能的。没有深厚的家族底蕴,光靠读书是读不出来的。因此北堂曜月事后命人再次暗中查访不提。
唐正言随东方君诚走进大堂正厅,只见一个容貌显得极为年轻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葡萄蹦蹦跳跳地奔到他身边,亲热地喊了一声:「爹亲,唐大哥来了。」
唐正言暗暗有些吃惊,因为北堂曜月的年纪看上去实在不大,最多只有三十七八的样子。可他记得之前曾听葡萄无意中提过,他父亲成亲极晚,二十四岁才成的亲。那东方君诚是次子,已有二十一二的样子,如此推算,葡萄的父亲至少应该四十六七了才是。(当时葡萄拐着弯的询问唐正言打算何时成亲,唐正言以未立业如何敢成家之言答复,葡萄遂安慰道:「原来如此。那也不算什么,我父亲也是二十四岁才成的亲呢。」他当然不会说他父王东方昊晔未满二十便与他父亲成了亲,当时年纪正与唐正言相同。)
北堂曜月对葡萄轻声斥道:「蹦蹦跳跳地像什么样子?多大年纪了还这般不稳重,凭地让唐公子笑话你。」
葡萄低头道:「孩儿错了。」却偷偷地冲唐正言吐了吐舌,做了个鬼脸。
他如此动作岂能瞒过北堂曜月的耳目?只是他对葡萄一向宠爱,心中无奈,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他暗中留意唐正言的态度,却见唐正言似乎并不以意,还偷偷回了葡萄一个笑脸。似乎二人感情确实不错。
唐正言向北堂曜月恭敬地施礼道:「在下唐正言,见过方大人。」
他见北堂曜月显然地位不凡,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不过对年长的人称呼』大人『是不会错的,这是最常见的一种称呼。
北堂曜月伸手扶住他,微微一笑,亲切地道:「贤侄客气了。你是葡萄的救命恩人,我们全家都非常感谢,以后我们两家便是通家之好,你叫我一声』伯父『吧。」
唐正言微微一顿,见北堂曜月目光亲切,态度诚恳,并无防备试探之意,便从善如流道:「方伯父。」
北堂曜月一笑,见他神态坦然,不卑不亢,不由心生几分好感。待用餐时,见唐正言面对精美地山珍海味及名雅华贵的瓷碗银筷仍面不改色,礼仪优雅,进退得宜,心中更是有数。
葡萄咬着筷子也在暗中观察唐正言。他并不傻,一看这一桌的架势,就知他爹亲这明显是鸿门宴嘛,场面铺的这麽大,连上贡的白釉青瓷碗筷等都搬出来了,是想让唐大哥知难而退?而且那两排美貌的上菜侍女是咋回事啊?他爹亲才来了一日的短短功夫,怎麽准备得如此周全?
想到这里,他暗暗瞪了二哥一眼。
东方君诚心中大呼冤枉。他爹向隔壁的太守府打了个招呼,这太守本就不知该怎麽巴结静王府呢,这还不上赶着把好东西都送过来啊。他来城中可是很低调的,根本没和当地的官府』勾结『过好吧。= =||||
一顿饭吃完,北堂曜月也将唐正言的家世略略了解了。
撤了席面,换上甜点清茶,北堂曜月一边慢慢品着,一边和唐正言谈论这次秋闱的近况。
唐正言自觉没有什么可以让人贪图的,因此心态极佳,管他风吹浪打,我自胜似闲庭信步。光只这番心态和气度,就给北堂曜月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贤侄这次秋闱若中,明年上京时可到我家小住。我方家虽在科举一事上无法相助,但衣食住行尚可尽点心意。」
唐正言有些摸不透方家的心思。眼看今晚这顿饭的阵势,好似有些下马威。但席间不管是方老爷还是方二公子,都十分温和亲切,并无敷衍疏淡之意。他已看出方家的家世不一般,可是他并未听过京城里哪位姓方的人家有如此权势。唯有那家……虽也姓方,却比不过眼前这户,必定不是同族。
唐正言道:「方伯父客气了。待我进京时一定去府上向您请安,不过晚辈家里还略有些家资,供我赴京赶考不成问题。」
北堂曜月见他不卑不亢,并不上赶着巴结,不由微微一笑,拍了拍手。一个美貌侍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北堂曜月掀开托盘上的红布,下面是十锭金子和一个玉牌。道:「这些东西你收下,一点心意而已。长者赐,不可辞。以后进了京都,你可持这个玉牌去朱雀大街,找门口有两座石狮的人家即可。」
唐正言起身拱手道:「既是长者所赐,晚辈受领了。」坦然地收下了东西。
北堂曜月道:「今日已晚,我就不留贤侄说话了。让葡萄送你回去吧。我们明日就启程回京,到时贤侄可别忘了今日所言。」
唐正言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