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与宝玉的船, 过了临安之后出海, 出海没多久, 便遇上风浪,整个船队与陆上失去了联系。
听说了这个消息, 王夫人作为宝玉生母、探春嫡母, 就算她的神经是铁打的,也撑不住,在荣禧堂上当场就晕了过去。
凤姐却是个沉稳的,赶紧命人去寻了用来急救的西洋嗅盐瓶子过来,给王夫人闻了, 又命人将王夫人送到后头先去休息,再转回头来安慰贾母, 同时又好言好语、有理有节地与南安太妃商量,议定了奏请圣人,动用东南沿海驻军出海搜寻的方案。
据说,南安太妃临走时曾经盛赞过凤姐, 说荣宁二府以后, 怕是要担在凤姐一人的身上。
可饶是如此, 也丝毫解不了贾府上下众人的担忧与悲伤。
王夫人首先开始茹素, 发愿说宝玉若能平安回来, 她必定吃斋念佛三年。甭管宝玉求什么,只要宝玉能回来,她一概都答允。
跟着贾母也渐渐的削减了每餐的食量——倒也不是发了什么愿,是真的为孙子孙女忧心, 便是金莼玉粒,此刻也咽不下去了。
贾府气氛不好,下人们也渐渐地不敢抬头高声言语,亦不好露出欢颜,只恐刺痛了上头人的心。
唯一得意非凡的是赵姨娘,每每将贾环叫到跟前,就暗地嘱咐:“环儿,往后就再无宝玉压在你头上了,你高兴不?”
贾环哪里知道厉害,愣愣地问起,“那三姐姐她……”
赵姨娘一板脸,一字一顿地说:“这是你的亲姐姐用性命给你挣来的机会,你以后一辈子也莫忘了你姐姐的牺牲……将来,你一定要给你姐姐供长生牌位。”
贾环年岁也不算小了,这时候呆望着赵姨娘,心想:自家老娘,这是……魔怔了?
*
探春与宝玉所乘的船队遇险,一连十几日过去,南面一点儿消息也无。
原本心中尚怀抱着希望的人,大多渐渐地失望了。贾母先病倒了,贾政交了学差,请了假,与贾赦两个一起侍疾。
王夫人也将将撑不住要病倒了——只不过因为还没有确证的噩耗传来,所以王夫人只管自己强撑着,每日都会去贾氏宗祠槛内跪上一时三刻,只求贾府祖宗保佑,这个贾府唯一有些灵气的孙儿,能平安归来。
唯有凤姐还算能将感情与理智掰扯得清楚些,贾府如今只有她出面理事,手段依旧雷厉风行。可这种时候大家都知道府里就需要个能强力撑着的人,所以凤姐管得依旧紧,却人人俯首贴耳,莫不敢听。
但因为府中的这些事故,柳母便觉不大方便当面去求凤姐那放籍出府的事情,终是忍下了,想等等再说。
柳眉这阵子也烦得很。
因为,宝玉探春失踪的消息,自然也传入了潇湘馆。
柳眉偷偷去问紫鹃黛玉的情况,紫鹃摇摇头,只说了“以泪洗面”四个字。
柳眉心知宝黛这一对,是打小儿的交情,听说宝玉遇险,要黛玉无动于衷,自也不可能。可是听紫鹃这么说,柳眉心中自然也难受,便寻了个机会,去潇湘馆探视黛玉。
初见黛玉的时候,柳眉倒觉得黛玉还好,至少没有紫鹃描述得那样哀恸。
只见黛玉只穿着家常的衣裙,坐在潇湘馆窗前,捧着书本子在看。她见到柳眉近来瘦了些,还笑着宽解,只问:“眉儿,莫不也是为三丫头与宝玉担忧?”
柳眉见她这样问,略有些吃惊,点了点头,便听黛玉说:“他们是吉人自有天相。如今既没有消息,我看便是好消息。”
柳眉听了也觉得安心不少,再抬头的时候,只见黛玉眼里两行清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就滚落下来。惊得紫鹃赶紧去拿帕子,一面递了一面还宽慰黛玉,“姑娘自己还知道安慰他人,怎么如今到了自己这里,却哭成这样?”
黛玉连忙接了帕子,仰着头,将脸上的泪都拭了去了,叹息一声,只说:“这几年每每这样,心里也不觉得特别难过,只那眼泪水不断,说掉就掉,倒教眉儿笑话了。”
紫鹃知黛玉落泪也是因为宝玉,心底颇觉得为难,当下瞥了柳眉一眼,见柳眉面上没有异样,便转了脸,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柳眉听了出奇,赶紧打量黛玉:听黛玉这么说,可见这“还泪”确实是命数,可还泪背后,也未必有多少儿女之情——这合了她原本的想法,谁说宝玉喜爱黛玉,念着木石前盟,反过来黛玉就一定要中意宝玉的?不过还是没机会遇见真正合适的人罢了。
当下紫鹃给柳眉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外头廊上等着,自己照顾好了黛玉,再去寻她说几句体己话。
柳眉应下,告别黛玉,来到潇湘馆外头的廊上。
廊上那只鹦哥正非常专注地望着柳眉,一人一鸟,大眼瞪小眼,那只鹦哥就“咕咕”地叫了一声。
柳眉记起这厮上回还会念打油诗,会说什么“通通是花”,以为这位如今又会有什么新花招。没曾想这鹦哥突然一跃,翅膀朝柳眉头上使劲一扇。
“作死的,闪的我一头灰!”柳眉气得要命,没想到连个扁毛畜生都敢使坏。
这时候紫鹃刚好出来,远远地见到了,笑道:“眉儿别怕,这家伙近来就是这样,见到标致的年轻姑娘就会扇翅膀,屡试不爽。”
说着紫鹃撮唇,轻轻唿哨一声,果然那鹦哥便不再乱扇了,安静地退回架上喝水去。
柳眉瞪了鹦哥一眼,正见到鹦哥也朝她望过来。柳眉心想,完了完了,这分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