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丝毫的杀气,似乎只是想抚摸孔雀那带着一点骄傲的脸庞。
孔雀敏捷地一躲。
榻上的丝床褥没有惊起丝毫,但孔雀那比金石更坚硬的华服生生被割裂一道长口,在榻上留下数枚断掉的尾羽。
“阿惠,才数月不见,你的功法又进步了。”孔雀真心称赞,同时险险地躲过阿惠当暗器掷来的数枚断羽,熟练地飞到柜子上猫着,阿惠一向节俭,往贵的地方躲他就会收手很多,我真是太聪……
突然屁股一痛,脚下柜子里居然冒出一团咒法,生生刺到他尾巴上,让他慢了那么一秒。
然后脖子上一紧,姬惠修长的手指,已经扼住他的脖子。
“……你知道我要来?”还专门摆下陷阱等我?
孔雀觉得自己幸福的要死掉了,甜蜜地低头蹭着那只掐住他脖子的手,虽然这个动作让脖子上的手指掐的更紧了。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不会杀你?”姬惠淡淡问。
“当然是天下大势了。”孔雀用翅膀摸摸阿惠的手,冷静而敏锐地道,“我有重生之术,若不能一击必杀,你不会轻易让妖族再与南荒冲突,毕竟内乱多年,你父兄接连身死,如今的南荒,是你独木支撑。”
“不错,但你并非好意,而是看我人族内乱,欲趁机而入。”姬惠平静道。
“阿惠你说的对,那你是想把我放在你眼皮下监视,还是让我自由行动呢?”孔雀歪了歪头,又用脸蹭了他的手背。
姬惠随手将他掷出窗外,在它想飞进来时抬头一看它一眼。
那眼神冰冷而淡漠,不带一丝心绪。
孔雀一个急刹,停在窗边。
对视数刻,察觉对方没有一丝一毫妥协之意后,孔雀叹息着飞到屋顶,对着月亮把自己盘成一团。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阿惠没有生气,在喜欢上一只妖怪时,他就知道所有结局,他只是接受了这个结束。
他心很痛,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
没有人教过他。
果然是阿惠,不会沉溺于犹豫纠结,不会浪费时间去痛苦愤怒,永远不会违背自己的意志,按自己选定的路走下去,比天上这轮明月还要迷人。
那么,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如果我现在掀一片木瓦偷看他,会被连房顶也睡不成吗?
——
姬惠静坐在榻上,幽深的眼眸凝视着地面。
再见孔雀,并不愤怒。
何况,他并未说错。
南荒如今局势,并不宜与妖族硬拼。
如今与涂钦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不必仇恨,也不必痛苦,天命之所以震慑人心,便在于其残酷无情。
你我之间,没有无辜,也不必原谅。
只是立场已分,那便划清介限吧。
若真有杀你一日,不为背叛,只为立场。
月明星希,姬惠静静地坐在榻上,凝视窗外星空,直至金乌东起,温暖的阳光从窗外照入,投上他的眼睛。
他起身,向门外走去。
一只乌鸦从天空飞下,想如以前那样落在他肩上。
“哎呀!”一点金印从爪子接触的地方弹出,乌鸦感觉爪子都麻了,只能可怜地用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阿惠,是我啊,用什么护体气劲嘛,我又不会伤害你。”
“我既身为山君,又岂可再与妖族勾连。”姬惠继续向前,“离我远些。”
“……好嘛。”拗不过阿惠,于是乌鸦扑棱着翅膀,跟在他身边。
直到见他去后宫的泉水处。
对了,阿惠他们这些祭祀观星的,上去下来都要沐浴以示虔诚,阿惠虽然已经不祭祀了,但习惯一时半会一定改不过来。
不能同吃,同浴也是可以的嘛。
孔雀当然不会做围观这么掉价的事情,飞快去叼来青枝和布巾,谄媚地放在空地上,然后立于一边,神情严肃地背向温泉,充当着警卫,敢来看阿惠的,一个个都要记住,然后找机会吃掉并且擦干嘴。
不过奇怪的是,堂堂山君居然没人伺候起居,他等了半天,居然一个人也没来。
但是这样更好,没人可以看到阿惠的样子了。
等姬惠自潭中步出,孔雀立刻回头,做严肃无比尽忠职守状。
“不必装了,”姬惠指尖抹过长发,驱尽水气,淡淡道,“我早已吩咐左右,不必伺候起居。”
“因为我吗?”孔雀有点害羞。
“你生性嫉妒残忍,我又何必横生枝节,牵连无辜。”姬惠将孔雀拿来的新衣穿上,平静道。
“所以我那么喜欢你啊,阿惠,”孔雀露出微笑,“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一定是你了。”
姬惠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将长发束起,向朝会之地走去。
孔雀自然欢快地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