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先前的惨叫声和两人的打斗声吸引而来的人已在不远处。
容娘最后拥抱了她的孩子,脸贴着脸,在他耳边说:
“孩子,要活下去!”
话落,她起身将洞口密密遮盖,撑着最后一口气跑离了这个地方。
容青君缩在洞里,被娘亲塞到洞里的男人身体紧紧贴着他。这个洞并不大,原先他与容娘两人藏身恰恰好,换了一个高壮的男人进来,只觉得狭小紧闭,挤得他不舒服,那个男人的身上还流出了一股股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染透了他的衣服。尽管这样,他仍然一动不动也不出声。
他并不是太懂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两年他生了病,有时候比较清醒,有时候一睡就是好几天,常常不记得事也不记得人。有一阵子娘亲总不在,他无论睡着还是醒来都觉得很害怕,又不记得怕什么。他脑子不清醒,对别人话的意思也就总是很难理解,而他身边也没有几个别人,偶尔会有人匆匆来去,但都不跟他讲话。娘是待他最好的人,所以他听娘的话,无论娘说什么,他都照做。
他紧紧地团起身子,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哪怕那个男人的身体歪在了他身上,沉沉地压着他的肩膀和脑袋,也不去推开。
一大串凌乱的脚步声已靠近他的藏身地,数支火把破开黑暗冉冉而来。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尖叫远远传来。
那靠近的脚步立即改换了方向。
“那边,快追!”
那是娘的声音!八岁的孩子募地睁大了眼睛。
大群的追捕者似闻到腥的苍蝇嗡嗡远去,这一小片藏身地又重归黑暗与寂静。
容青君依旧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他的鼻息间满是黏腻的血腥味,眼前是靠在他身上的男人侧脸的轮廓,结实的身体慢慢变得僵硬,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冰冷。
不知道等了多久,久到已没了声息,像是整个山间只剩他一人。
容青君推开男人的尸体,从藏身的洞里爬出来。
夜始终黑得深沉,没有星辰悬挂,月亮也被云层遮蔽,山间的风冷得刺骨,吹来野兽的嚎叫声,一波又一波。
容青君迟疑了会儿,就往先前听到的娘的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山间路难行,没有了容娘,他一个孩子走得更慢。就这样找了大半夜,在一棵树藤下捡到了一只绣鞋,却没有容娘的身影。
容青君怀里捧着绣鞋,坐在老树根下,嘴里喃喃地喊着:“娘……娘……”
他已经坚持了一整夜,又累又饿又困,找不到娘亲的慌张逼得他心里委屈得想哭,可是扁扁嘴,又拼命忍回去了。靠着老树,容青君不知不觉打起了盹。可却睡得不安稳,一会儿梦见她娘流着泪抱着他,一会儿梦见他父亲,梦里的男人身形高大,不苛言笑,他喊爹爹,可他不应声,还转身走开了,一会儿梦中的画面又出现另一个人,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穿着奇怪的衣服,有奇怪的味道,他忽然走过来,冲容青君弯下了腰,强烈的恐惧从心中生起。
睡着的孩子身体忽然颤抖起来,四肢猛烈挣扎着,像是想要逃离,直到他看到那个没有脸的男人伸手欲抱他——
“啊——”容青君尖叫一声从梦里醒了过来。
两眼闪过一阵茫然,惊悸心慌的感觉仍在,但孩子已经忘记梦里见过什么。
“娘……”无措地喊了一声,四下摸索了会儿,找回了落到地上的绣鞋。
天还黑着,时间过去了不多会儿。
容青君觉得冷,蜷起身子抱住了自己,茫茫然地四顾眺望了会儿,忽然发现有点点火光朝着这边移动。
是那群人回来了。
容青君下意识就跑。
朝着火光相反地方向,孩子仓惶奔逃着,在昏暗阴森的山林间,不停地有树枝尖刺在他脸上手上划出细小的伤口。山风越发凛冽,从他大口喘息的嘴里灌进去,刮得胸腔发冷发疼。他的身体已经支撑到了一个临界点,被血与汗浸透过的衣物包裹下的四肢像从冰水里游了一圈捞出来,冻得发麻。脑袋一阵一阵晕眩,在跑过一棵树旁的时候,猛地栽倒在地,额头磕在了树皮上。
容青君晃晃脑袋,先是回头看了看火把的距离,然后双手撑地要爬起来继续跑。
脑子沉沉的,又是这种一睡过去就要三四天的感觉……
容青君用手掌拍拍自己的额头,不能睡啊,娘说要跑得远远的,不能被人抓住。
不忘捡回娘亲的绣鞋,容青君又跑了起来。
但是他看不到,这一次,他连身形都站不稳,跑得歪歪斜斜,在这个月黑风高夜里,更看不到在他身侧不远是一个陡坡。因此小小的容青君凭着毅力坚持向前跑去了,但是不过跑出三五步远,单薄的身影就是一个踉跄,往边上摔去,然后顺着地势骨碌碌往坡下滚去。
容青君摔得晕头转向,本能地想抓住点什么东西,但滚落的势头却是越来越猛,只觉得天旋地转,连意识都渐渐放空了。
娘,救救我……
小小的孩子害怕至极,可是被摔得鼻青脸肿,叫都叫不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呼唤。
但更糟的却接踵而来。受高处滚落的力影响,在坡上某一处,遮盖的枝叶被冲撞开,地表赫然裂开一个大洞。
容青君只觉身下一轻,夹着山石土木,他瞬间坠入了一个极深的地洞。
☆、第2章 药园
“砰”的一声,容青君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在了地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