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彻就像狗皮膏药一样,在承乾宫腻歪了许久。然而他也只是过过嘴瘾,方才不知轻重地伤了她,政事又堆积成山,这一夜他还是歇在了乾清宫。
但他无意间的一句“欺君之罪,当夷九族”却成了苏琬清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长久以来,她早已把身心全部交付于他。可他呢,若是得知自己是南楚公主,不,南楚余孽,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斩杀?
“娘娘?娘娘!”瑜英的喊声在耳畔响起,苏琬清才晃过神来,原来她倒茶喝,那茶水早已溢出茶盏,浸湿了铺在梨花木小几上的兰缦丝绣桌巾。
瑜英将湿漉漉的桌巾抽下来,满怀担忧地望着苏琬清,“娘娘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奴婢去宣太医来瞧瞧?”
“不…不用了。”苏琬清交叠起双臂,恹恹平趴在了梨花小几上,身体缩成一团,“瑜英,你下去吧,把画琴喊过来。”
“今儿不是画琴上夜,她可能早回了东三所歇着了,娘娘您看…”
“那就算了,你去歇着吧,不必管我了。”
瑜英犹豫片刻,迟疑地退下了,走之前流连看着她在昏黄油灯下娇弱的背影,唯有空叹息。
殿内已经悄然寂静下来,无人相伴的凄冷孤寂渐次涌了上来,苏琬清交叉双臂摸着肩膀,愈发觉得寒冷。她蓦然发现,自己在这宫中早就不能独善其身了,与她相关相连的人太多,瑜英、荣宁、若兰等等。
若她真走到了穷途末路,和宇文彻闹的你死我活,总不免会连累其他人…不!她打了一个激灵,她同宇文彻之间的恩怨怎能累及他人?瑜英她们都是无辜的,她决不能看着她们因自己而受牵连!
夜色既深,灯烛摇曳,唯见一抹柔和剪影依旧绰约倒映在墙壁上。
第二日,苏琬清对青瑶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大早梳洗好,她令画琴挑了些明媚的彩妆和绸布,便主动去了青瑶的耳房。别说画琴等人摸不着头脑,就连青瑶都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
“婕妤娘娘清晨拜访,总该不会是来嫔妾这儿喝毛尖的吧!”青瑶话里酸意满满,止不住地翻白眼。
苏琬清只细喃了一句,“若泡了,来一杯未尝不可。”
青瑶登时愣在了那里,渐渐品味出嘉婕妤目的不纯,似乎刻意在向自己示好。
伺候青瑶的小宫女已经将白釉茶盏端了上来,苏琬清接过品了品,并不讲茶味,却道,“昨夜里我又仔细想了想,自妹妹到这承乾宫,我也未曾有什么优待。若不是皇上提及六宫应当和气,我只怕会一直错下去。这不,从我的私库中选了些上等的彩饰,只盼妹妹莫要嫌弃才好。”
青瑶狐疑地看着她,真是皇帝暗中敲打她了?可看着昨儿皇帝暧昧将她抱进殿内的样子,不像是会责怪她的架势啊!
“妹妹伺候过皇上,当知皇上喜怒不形于色,有时看到的未必是真的。”苏琬清却像是看透了她的心事,一语中的。
这话让青瑶不禁回味起与皇帝相处的短暂时光,从前她是跟在刘氏身旁的,那时便觉得皇帝乃是天下最文武双全的男人,可偏偏情绪难以捉摸。刘氏盛宠时,看似他对刘氏十分满意,可谁知在恩幸背后,有多少个夜晚,刘氏都是提心吊胆过的?
这么说来,昨儿极有可能皇帝表面上很高兴,却对苏琬清的骄纵产生厌恶,所以才提点她了?
青瑶轻咳一声,“娘娘言重了,嫔妾岂敢有怨怼之心?”
苏琬清扫了一眼身后的托盘,“这些是我的心意,你切莫拒绝。”
青瑶内心其实十分粗浅,瞧见塑铜托盘中令人眼花缭乱的彩妆早难以按捺下心头的跳跃,但碍于面子还是拒绝了。
苏琬清又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妹妹不肯收下我的心意,可是还在怨我对你照顾不周?”
如此,青瑶便看似难为情地收下了礼物,双方皆大欢喜。
从窄小的耳房中走出来,苏琬清畅快地吸了一口气,大步朝前院走去。画琴要一路小跑才跟的上她轻便的步伐,“娘娘!娘娘怎么想起来赏赐瑶美人了?”
苏琬清不悦地瞪了她一眼,“什么赏赐,明明是我致歉的赔礼。”
画琴顿时哑口无言,真搞不懂主子怎么忽然间对使心眼爬龙床的女人有好感了。
苏琬清回到主殿,便召集宫人发话。她闲适地坐在南窗下蜜合色绣兰褥子上,手里拨弄着油灯燃出的蜡油,“本宫忽然觉得这宫中伺候的人太多了,平白有些聒噪。”说着,她很应景地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眉心,“本宫素来便不是骄纵之人,对宫人也体贴,这几天本宫会让画琴拟个单子,上边有名字的,便回内务府,让重总管再择差事给你们吧!”
宫人们面面相觑,眼前这位宠妃喜静是不假,但他们向来小心翼翼伺候,何曾聒噪吵闹过啊!若是被遣回内务府,真的不会被问责吗?
“累了。”苏琬清以手臂撑着额头,阖着双目,“你们都下去吧!”
画琴目送所有的宫人离开,将什锦隔断关严实了,方凑到苏琬清耳边问,“公主…公主这是怎么了,今儿怎么忽然安排这样多的事?”
苏琬清缓缓睁开双眼,如晶石般的美目中却尽是忧伤,良久,她启唇道,“画琴,你也知道我是南楚的公主啊!我隐隐感觉到,那一天就快来了,我怎么忍心连累这么多无辜的人,春兰、夏荷、小福子,还有太多只是洒扫连殿都没进过的宫人。”
“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