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旬的那一天,云城下了一场雪,不大不小,雪花如冰点。
*
数天前。
厉腾被送入金边市医院的时候,情况已经很糟。柬埔寨当地的医生检查完他的伤势,在第一时间决定,对炸伤程度最为严重的左腿进行截肢处理。
“没办法,真的没其他办法……”石头哽咽得几度中断,“小腿部分的肌肉组织全部坏死,如果不截肢,就真的连命都保不住了。现在情况还很危险……”
“嗯,我知道了。”电话里,年轻姑娘冷静得出奇,打断,“是金边的哪家医院?”
“嫂子,你……”
“我要来找他。”阮念初说。
“……”石头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里,将水龙头拧到最大,掩盖抽泣声,好片刻才平静下来,关了水,说:“不用了嫂子。这边医疗条件没国内好,应该会尽快转院回国。”
阮念初静默几秒,捏电话的手不停发颤,声音却很稳:“长途跋涉,他身体受得了么?”
石头用力抹了把脸,安抚道:“你要相信厉哥。为了你,他一定能撑过来。”
“准备什么时候转院?”
“截肢手术才动完,应该要观察一段时间。三到十天吧。”
“给我地址。”阮念初沉声,“我要来找他。”她只知道,她要马上到他身边,一天,一小时,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石头说了这个医院的具体地址。好片刻,还是决定告诉她一件事。于是哑声道:“厉哥在深度昏迷之前,说了一句话。”
有那么一瞬,阮念初总算知道书上写的,和电视里演的,并没有夸大其词——原来人的心,真能痛到吸一口气都碎开。
但是她面上依旧很镇定。只是问:“他说了什么?”
石头回答:“他说,‘阮念初,我回来了。’”
闻言的那一秒,阮念初眼底便涌起浓雾,视野模糊。这句重逢时的开场白,在这一瞬,像某种眷恋到极致的告别。
好一会儿,她才对着夜空点点头,回答:“我知道了。”说完,毫无征兆挂断了电话。
前所未有的恐惧交织成网,牢牢捆住阮念初。她还是看着远方的夜空,怔怔的,迷茫的。
今天的云城,天黑云浓,既没有星也没有月。她发着呆,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七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叼着草坐在竹木屋的屋顶,好整以暇盯着怒冲冲的她。
那年她才十九岁,还不知道她会爱一个人逾过生命。
时间过得真快。
短短几个月,像走完了一生。
阮念初捂住脸,无声大哭。厉腾,你走了整整七年才找到我,这次等我,这次换我来找你。
等我。
翌日,阮念初直接搭了凌晨的飞机赶往金边。刚到医院,便在走廊里看见了好些个身着迷彩服的空降兵战士。
他们的脸上,身上,都是恶战之后留下的泥泞血污。个个脸色凝重。
其中一个吊着石膏的战士看见她,一愣:“嫂子?”
外面的天蒙蒙亮,太阳还没升起。
战士哭得太多,眼睛肿得有些滑稽,阮念初看了好几眼,才认出这是何虎。她走过去,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不发抖:“厉腾在哪儿?”
何虎冲她艰难扯了扯唇,说:“在重症监护室。”
阮念初直接往icu飞奔过去。
有护士伸手阻拦,皱着眉,叽里呱啦说的高棉语。阮念初深吸一口气,用英语说:“里面是我丈夫。让我进去。”说完不顾阻拦,直接推门而入。
护士还想过来拉她,却被何虎几人挡住了。
门关,隔绝开外面的纷杂世界。
阮念初在病床上看见了厉腾。他身上贴满了各类检测仪器,多处缠绕绷带,鼻腔也覆盖着供氧罩,双眸紧阖,整个人看上去很安静,也很平静。
他穿着病号服,左大腿往下的位置凹陷下去,空空的。
“……”她弯腰,缓缓贴近他,看见他的呼吸喷在氧气罩上,形成一层淡淡的雾。梦一样。
她伸手轻抚那张俊朗却苍白的脸,嗓音极轻,手控制不住地发颤,“我来了。”
厉腾睡得很沉。
旁边,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时高时低,很不稳定。
阮念初握住他的手。宽大修长,却不再有力。她的吻印在他眉心,一下,再一下,低声说道:“别怕。你回家了。”
病房外,杨正峰和石头透过玻璃窗,静静注视着屋内两人。
良久,石头沉声道:“那份厉哥拿命追回来的资料,给齐博士的儿子了?”
杨正峰点头,“给了。”
“其实……”石头想到什么,怔怔道,“杨哥,十二年前的东西,对现在的研究来说,意义不大吧?”
杨正峰淡淡地笑了,目光仍看着病床上的军人。
他说:“十二年前,老高老夏和齐博士用自己的命捍卫那份国家机密,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