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梓然闻言侧过了头,脸上写满了担忧,最后却只能摇头道:“我学艺不精,诊不出是什么毒。”
这是实话,前世温梓然学医满打满算也不过几年光景,哪怕她人再是天资不凡,见识浅薄也是她的短板。更别说她原意就只是希望有一日能替宴黎疗伤,能帮得上她,解毒这方面她更是涉猎不多,诊了脉也只知道宴擎此刻很是凶险,其他便都无能为力了。
宴黎闻言沉默下来,这个答案或许比她想得更糟,但失望之余她也并没有冲着温梓然发脾气。她只是有些心慌,失了血色的下唇几乎要被她咬出血来。
可正为父亲紧张的宴黎并没有注意到,温梓然的脸色是比她更甚的苍白,甚至藏在袖中的手也早已经拧在了一起----温梓然忽然害怕起来,她怕命运不可更改,她怕宴擎注定要死在这一场战争中,她怕边城逃不过战火的屠戮,她更怕几年后宴黎同样会死在出征归来的路上!
然而此时此刻,温梓然什么也做不了。她不能打扰了其他大夫诊脉,只能默默牵起了宴黎的手,希望能用对方掌心的温度驱散她心底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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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擎如今年近不惑,在沙场上摸爬滚打二十余载,经历过的战争数不胜数,已经可以称一声宿将了。战场上刀箭无眼,明枪暗箭,对于他来说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可以说,宴擎在战场上的直觉并不比宴黎弱。不过他同样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自从伤了右肩之后,他感觉到自己的武力下降了不止一半,□□之类的兵器是再也用不了了,舞刀弄剑左手也不如右手灵便,这样的身手上了战场很容易便会成了拖累。
于是理所当然的,宴擎改变了自己的定位,他不再像往年一般领兵在前,更多的时候还是坐镇后方运筹帷幄。即便是上了战场督战,他也不会再上场拼杀,更多的时候是被人护在后军之中的。
可惜战场上从来就没有安全的地方,更何况还有一句话叫做“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哪怕这些胡兵没读过书也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后军被攻击,发生混乱之后,宴擎这个主将自然而然就被一群胡兵围攻了,之后便是那一支冷箭……
宴将军不是没有察觉那一支冷箭,可他避之不开,左手挥剑格挡又慢了半步。他最终还是受了右肩伤势的拖累,被那一箭扎在了胳膊上。
彼时宴黎也在战场上,她回头时正好看到了宴擎中箭的一幕。不过当时谁都没料到那支冷箭上淬了毒,而宴擎偏还强撑着伤势直到战局结束,最后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从宴擎栽下马背的那一刻起,宴黎的心就已经乱了。他们回到军营军医束手无策,回到府中温梓然同样无能为力……莫大的惶恐突然笼罩了她,在被温梓然牵起手的那一刻,她也同样在从对方掌心的温度里汲取力量,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被管家请来的那几个大夫。
可惜,宴黎和温梓然这回注定是要失望了。
几个大夫替宴擎诊过脉后纷纷起身摇头,都道是毒性猛烈无能为力,其中能给出最好答案的吴大夫也不过说是能替宴将军将毒性压制一二,让人勉强能够多苟活几日罢了。
得到这样的答案,宴黎和温梓然便双双白了脸。后者哀戚之余失魂落魄,前者却还不得不稳定了心神,强压下悲戚,对着吴大夫深深一礼:“还请吴大夫施手救救我阿爹。”
吴大夫叹了口气,答应下来,施针用药替宴将军拔毒。
而随着其余大夫的离开,将军府里人心就有些乱了,将军府外刚踏出大门的大夫们心里也同样忧虑惶然----边城近百年来都是靠着晏家支撑的,若是宴将军盛年而亡,晏家唯一剩下的少将军才不过十七岁初上战场,又如何担得起这边关重担?!
只这样一想,这些扎根在边城的大夫便止不住心慌,有人刚出了将军府便已经盘算着如何南下避难了。毕竟比起老成稳重的宴将军,他们还不敢相信初出茅庐的少将军。
重兵压境,主将罹难,后继乏人,边城的乱局已是近在眼前。
第154章 三月
边城早已戒严,几个大夫离开后也并没有多嘴, 是以城中短时间内并没有乱起来。但吴大夫他们的诊断并没有错, 边城也并没有比他们更高明的大夫了, 所以宴将军被送回城之后也不过是多撑了三天, 有机会与宴黎交代了些后事而已。
鲜活的生命又一次在面前消逝, 而且是亲眼见证的消逝,守在病床边的宴黎和温梓然都有些惶然----前者心头一空少了依靠, 后者满心茫然不知来路。
哭过一场,伤心过一场, 可日子还要过下去, 甚至都没有更多的时间来给他们悲伤。
宴黎红着眼睛抹了泪,对管家说道:“阿爹的后事就劳烦管家操持了, 我要回城外军营去了。”顿了顿,又道:“阿爹之前有过交代,将军府不要挂孝, 免得城中人心不稳。”
管家同样一脸哀戚。他也是晏家的老人了,少时跟着宴老将军从京城而来, 送走了宴老将军, 送走了宴擎的几个兄弟,现在又送走了他……看着眼前晏家唯一留下的这根独苗, 他甚至想劝她留下不要再去战场了。可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最后也只能捂着泪眼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