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流连忘返。湛华起先只已
为自己睁着眼睛发了梦,待这声音再响起来,他才猛然发觉有人走进屋,一只手扶在
门框上,透过漆黑深夜向屋里静静窥看。他大惊失色正要坐起身,却被罗礼紧紧缠抱
住,罗二爷悄无声息掩住他的嘴,攥起指头往他身上掐一把,仿佛生怕惊动闯进屋的
人,提醒湛华莫要声张。
那人立在门口候了好一时,似是笃定罗礼睡熟了,才大起胆子小心迈进屋,蹒蹒跚跚
摸索到床边,伸出一双手犹豫好一晌,终于下定决心落在被褥上,隔着棉被缓缓拂过
,仿佛虔诚掠去床上的浮灰,又似心思如发胆小慎微,唯恐月光寒了床上躺的人。湛
华平日尽受着钟二郎粗手粗脚,哪见识过这般温柔抚触,若不是被罗礼捂住嘴,几乎
便要失声笑出来,哪知对方忽然将手探进被褥里,竟然颤颤巍巍摸到他的脚踝上,他
勃然大怒飞脚踹去,那人“唉呦”一声惊呼出口,罗礼“腾”一声坐起身,终于也掌
不住哈哈笑起来,大声唤底下瞌睡的丫头进屋点起灯,抱着湛华抿嘴含笑道:“瞧瞧
这是哪一个不要命,竟敢三更半夜跑到这屋里,手爪子伸到我床上。”
第78章
四五盏灯火齐齐燃起,将屋里照耀得如白昼般敞亮,湛华趁亮看清摸进屋里的人,却
见对方生德四方面孔,浓眉方口身高体阔,唯有一双眼睛与罗礼生有几分相像,目稍
上挑水波清滟,瞧着罗二爷立时变了面色,然而面上仓惶转瞬消逝,眯起眼睛嘻嘻笑
道:“你嚷什么,我不过吃醉了酒,摸黑进错屋子,没留神摸了你一把,横竖又抓不
下肉来。”原来这说话的便是罗弶的长子罗祝,罗二爷同父异母的嫡亲哥哥,这一会
儿还不知自己摸错了人,洋洋得意强词夺理。罗礼将四下摒退,将湛华和棉被一同拥
进怀,收紧手臂轻轻笑道:“离得老远便闻着一股冲鼻酒臭味,哪个不知道是大爷来
了,平常要见你一面堪比登天难,也不知今日捡着什么远,竟盼着你屈尊进我这屋子
。”罗祝见罗礼面上带出愠色,忙收敛笑容不敢再玩笑,朝着湛华轻轻瞟一眼,罗礼
垂着眼又淡淡道:“听人说你养在外边的姨奶奶近来新添了位姑娘,难怪你要欢喜欲
狂寻不着门,说来我也算做叔叔的,原本该备些见面礼给侄女,只是这身上实在是不
济,出一趟门千难万难,难免怠慢了那小嫂子,待哪一天蹬腿西去了,还请你莫要记
恨今日,瞧着咱们还是兄弟的面上,带上闺女往我坟前烧一柱香”
罗祝斜眼瞧一瞧湛华,挨到罗礼床前笑道:“好兄弟,原是我不对,不知道你屋里有
人,糊里糊涂闯进来,你骂也骂得痛快了,何苦红口白牙咒自己。”罗礼原就堵着气
,听得这话更加忿恼,竖起眼睛勃然怒道:“我原就该死了,哪有什么咒不咒,你既
是屋里添丁要听吉庆话,便别跑到我房里找晦气!”他面上潮红气得浑身发抖,胸脯
起伏好像浪头上下颠簸,叫嚷急了又惹出病症,掩住嘴止不住咳嗽,浑身乱颤宛若风
中的枯叶,眼堪便要被哪寒风严霜撕扯粉碎。湛华怔愣愣瞧着这二人,心道原本不过
针眼大的事,如何闹成这一般情形,罗祝生怕罗礼气极伤了身,一言不发转身便要走
,罗礼喘着气高声喝道:“你去哪!你滚回来!”罗祝依言连忙调回头,坐在罗二爷
身边替他顺着气,待到对方咳喘声渐息,他也心平气和收敛脾性,抿起嘴唇挑眼笑道
:“你吼什么,恼什么,喊坏了喉咙还不是自己难受,待嗓子哑了不能再骂我,一天
到晚还不烦闷死。”罗礼也知道这一番乱闹实在没意思,这一时心力交瘁无力再争执
,摇一摇头冷冷道:“你刚才还说不准我自己咒自己,这会儿倒耐不住口口声声催着
我去死。”
罗祝抬手往自己腮上轻轻掴一掌,拉起罗礼的手说道:“我这颗心若有异,立时五雷
轰顶死在你面前,皮肉化作灰,远远飘到天边去,再不会污你的眼。”这人嘻皮笑脸
乱发毒誓,罗礼撇过头不理会,目光像春天绽开的蒲公英絮子,随风四散飞舞不定。
湛华严瞧着如此一通闹,这一会儿不免渐渐困倦,眼皮好像抹了胶,上下开阖支撑不
得,扯着棉被正欲滚进被窝里,一条胳膊忽然被人扯起来,罗礼神色不变对他淡淡说
:“我跟大爷有话要讲,你去外边等一等,待到天亮再回来。”这一时正是三更半夜
漆黑难见五指,外面严风凛冽滴水成冰,湛华瞪大眼睛仿佛未听清,罗礼捡一件衣服
扬给他,伸手又朝他屁股拍几下,笑面盈盈催促他快走。湛华瞟一眼罗大爷,万般无
奈只得爬起身,披上件单衣挪到屋外面,一双脚刚迈到门槛外,背后的房门“嗵”一
声便关严,他刚刚在床上焐出些热气,猛吹着凉风顿时泛出一层寒栗,连忙哆哆嗦嗦
蜷在屋门口,听着屋礼传出罗家兄弟细碎的言语,抱膝坐到石板台阶上茫然怔愣。
罗祝又倒一碗茶给罗礼,小心吹凉了捧到对方双手间,眼神飘忽含笑道:“那又是你
从哪里寻着的笑玩艺,怎么好天寒地冻将人家赶到屋外去